狐鹿涉听了,哈哈一笑。
他也知如此。
现在,北匈奴的困境,就在于此。
高层的贵族,以他这个右贤王、单于以及左右谷蠡王还有四大氏族的高级贵族,都深深的知道,并且明白,匈奴帝国不变则死的事实。
但下面的人,却都是些榆木脑袋。
特别是那些旁支氏族和小部族,他们是死也不愿意交出自己手里的权力的。
“不过,屠奢何不先在屠奢的本部,择两个亲信氏族,进行试点?”阳罔抬头笑着对狐鹿涉说道:“如此,既不会引众怒,也可以验证一下此策的威力,等出了成果,再去推行,各部头人见到好处,自也不会再阻拦……”
狐鹿涉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对于阳罔更加看重了几分。
“这阳罔,必须笼络住……”狐鹿涉在心里想着。
匈奴帝国,现在就缺阳罔这样的知识分子。
但阳罔也同样在心里笑了起来。
“古有邯郸学步,今有匈奴仿汉……”曾经他也害怕和畏惧过,匈奴人向汉室全面学习后强大起来。
但在这草原上呆了这么久,阳罔已经确信——无论匈奴人怎么学,都不过是画虎不成反成犬。
原因很简单,草原民族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与中国南辕北辙。
思维方式和做事方法,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匈奴人再怎么学汉家的制度和文明,也学不到精髓,学不到神韵。
当然了,向中国学习后的匈奴,比起之前,确实进步了不少。
最起码,在狐鹿涉治下,幕北各部之间的联系和纽带更加紧密了。
在存亡危机之中,匈奴各势力之间也更团结了。
另外,资源的利用率,也提高了无数倍。
譬如那些西域掳来的工匠,就在这一年来为匈奴人铸造了无数的武器。
想着这些工匠,阳罔就在心里得意了起来。
因为在前不久,在他的建议下,狐鹿涉下令将所有工匠集中起来,模仿汉室的少府体制,建立了一个匈奴的少府,当然名字改了一下,叫做‘大府’。
匈奴人觉得这个名字好,比汉朝的少府威猛许多了。
而这正是汉室所需要的。
“翌日王师北伐,只需要占领‘大府’,即刻立刻获得匈奴人的全部工匠……”阳罔在心里得意的想着。
有关大府的具体地点和信息,他已经通过密使传递了出去了。
“阳先生,前不久,有奴隶报告,在金山附近现了铁矿……”狐鹿涉对阳罔拱手道:“先生可知如何冶炼铁矿?”
对于冶铁技术,匈奴人做梦都想要得到。
这两年来,匈奴人到处实验铁矿的冶炼之法。
什么招都用了出来了,倒也炼了些铁。
但可惜,产量太少太少了,而且成本也太高了,而且,基本都是些劣质的生铁。
毕竟,匈奴人原先连青铜冶炼技术也没有完全掌握,想要冶炼出合格的可堪使用的精铁,谈何容易?
也就是从大夏带回了一大批工匠后,匈奴人的冶炼技术才算迎来一个飞跃。
但依然远远不能攻克冶铁技术的难关。
阳罔微笑着摇摇头,道:“屠奢,在下不过一介文人而已,这百工之术,怎么可能知道?屠奢若是想炼铁,还得去找一位墨家的墨者啊……”
狐鹿涉听了,垂头丧气。
匈奴人这两年,也得知了汉室诸子百家的具体情况。
更知道了墨家的存在,对于墨者们,匈奴人垂涎欲滴,但可惜,到现在为止,匈奴人别说接触到墨家的墨者了,就连学徒的衣袖都摸不到。
对于墨家的了解,匈奴人唯一的渠道,就是各种汉室的段子和故事。
当然,还有那些在战场上大神威,让匈奴闻风丧胆的种种神兵利器。
“若能得一墨者之助,本王甘愿以一国之土相赠!”狐鹿涉感叹着。
阳罔在一旁听着,心里面也暗自点头,这匈奴的右贤王,确实是一个人杰。
他聪明、睿智、勤学好问,对于化和知识,如饥似渴,而且礼贤下士,不拘一格降人才。
他接触化不过两年,就已经能对尚书和诗经倒背如流,甚至还能与他谈一谈春秋历史,讲一讲义利之辨。
可惜,他生在了匈奴。
阳罔有时候甚至想过,舍弃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刺杀了这个匈奴人的人杰。
但狐鹿涉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实则心思缜密,他无论到那里,身边都会有十几个忠心耿耿的武士伴随。
阳罔根本就找不到刺杀的机会。
狐鹿涉感慨完毕,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阳先生,既然这编户齐民之策,不适合塞上,汉朝人为何要将拿到幕南推行?汉朝皇帝就不怕众怒?”
“已经引起众怒了啊……”阳罔笑着道:“屠奢难道没听见吗?幕南各部都在请求屠奢去做主呢?”
“原来如此……”狐鹿涉点点头,似乎反应了过来,他问道:“那汉朝皇帝为何要推行这样连我都知道必定会引众怒的政策?”
“无它,兵甲坚利,铁骑无敌而已……”阳罔悠悠的说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今日汉匈的差距,竟至于斯……”狐鹿涉叹息着道。今日汉匈差距之大,已经如同鸿沟一般了。
匈奴人还在为了怎么活下去愁,汉朝人就已经可以将幕南各部的反抗,当成空气一样无视了。
这一次,幕南各部大约是要遭重了。
但这与北匈奴没有干系,那些奴才,死光了最好,当然若可以拖住汉朝人那就完美了。
只是……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汉朝人只需要派出他的王牌神骑,各部的反抗就会跟冰雪遇到阳光一样消散。
阳罔却是看着他,静静的没有说话。
因为,阳罔知道,这狐鹿涉是在他面前做戏呢!
用的正是从书上学来的把戏。
他已经从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境界,进化到了更高一级的境界。
人情、感情和感观,都成了他的手段。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已经被这个夷狄的君主所慑服,从此甘心为他充当走狗和鹰犬。
但可惜……
“吾早已经心许三王,命奉五帝了……”阳罔在心里摇摇头。
他在兰台的岁月里,他的三观,早就浓烈的诸夏民族主义所熏陶。
于他而言,他效忠的不是刘氏这一家一姓。
而上溯至三千年前,举起了文明火炬的诸夏先王们传承下来的这个诸夏民族,这个中央帝国。
这种对于家国和民族的忠诚的牢固程度,自然远对君王的忠诚。
而他,也是这个世界第一批民族主义者。
所以,狐鹿涉的拉拢和腐蚀,只在他心里泛起了一点涟漪,随即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狐鹿涉却是看着阳罔,在心里忍不住摇了摇头,但希望还在。
狐鹿涉就不信了,这个世界还真有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还有什么人能在他的全方位的拉拢下,还不对他献出忠诚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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