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艺术家周报》编辑室。
头的灯管雪亮,但编辑室里还在赶稿子的人,已经只剩下寥寥数人了。
胡黎富抽着烟,任由烟雾在自己头凝聚成烟云,自己却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
电脑屏幕亮着,空白文档打开了许久,他却还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键盘旁边,是一个大号的笔记本,此刻正摊开来,上面都是一份份从各种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新闻报道,有关于廖辽的,关于何润卿的,也有关于五行吾素的。它们都被胡黎富仔细的整理过,按照时间顺序,一张张地贴好了。
对于普通读者或歌迷而言,这些就是关于自己喜欢的歌星的一些正常报道而已,或烘托、或煽情、或惊叹,总之,有料归有料,但只是见山就是山罢了。
但是,在内行人眼中,比如说,胡黎富,在他眼里,这就不单单只是几个歌星专辑大卖的简单报道了,这些报道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天才,和一段惊心动魄的角力。
而现在,他想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隐藏在报道背后、不为普通人所知所关注的故事,都整理出来,把那个始终隐身在背后的天才,以及他做的那些牛逼的事情,公诸于众。
关于他,关于今年夏初那次国内三大女声的超级碰撞,资料有的是,而且线索也就在他脑子里,很清晰,似乎随时都能拎出来,可真到动笔了,他却又老是踌躇难定。
写出来,不难,难的是在当下的这种社会环境下。怎么样能让主编同意发自己的稿子!
毕竟,虽然业界大家都知道他的实力和地位,但是在公众那里,他却是毫无知名度,而且,实话说。也的确是几乎没有什么新闻爆。
他的一根烟没抽完,编辑室里又一个人忙完了事情,关上电脑,跟仅剩的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推门走了。
胡黎富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腰有酸,不由得就感慨年纪真是大了,尤其是干编辑、记者这一行,动不动熬夜写稿子。自己才三十出头,就已经有一种老了的感觉。
他摇摇头,抬手掐灭烟屁股,正想回转到刚才思考的问题上来,突然,一抹灵光一闪而过,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在自己大腿上猛地拍了一巴掌,他赶紧就把手落到键盘上。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当你十八岁的时候,你正在做什么?”
这是第一行。
没错。卖就在这里了。
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年龄更有说服力,也更有爆发。
尽管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跟年龄无关,仅仅是那个人做的那些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强大。在胡黎富的心里,也已经足够撑起自己的这一片“深度报道”了,但是,不行,要想吸引读者。或者直白说,要想让主编那里通过、给版面,那就必须抓一些更容易引起大众好奇心的噱头——这么多牛叉之极的事情,原来居然都是出自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之手,这个噱头,够不够吓人?够不够吸引人?
胡黎富觉得,肯定够了!
于是,他的全部精神很快就都投入到了面前的电脑上,打字声噼里啪啦——尽管国内引进电脑办公也就是最近这两年,但报社、杂志社等文字机构,肯定都是比较早的一批,而且,胡黎富作为《艺术家周报》著名的老牌编辑,是最早一批被特批给配备了电脑办公的,打字速度自然是早就练出来了。
于是,当大约两个多小时之后,整个编辑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终于,一篇长达五六千字的文章,终于在他手下完成了。
自己回头看了一遍,他长出一口气,甚觉得意。
把文档拉到最前头,他犹豫半天,在标题的留白处打出一行字——《他才十八岁,他的学生叫廖辽!》
写完了,他自己又检查一遍,觉得再无疏错,便保存下来,然后直接发邮件给了主编。
…………
第二天一早来到报社,胡黎富放下东西,都没顾得上喝水,就先去敲了敲主编的门,听到里面说了声“进来”,他就赶紧推门进去。
“主编,我昨天发给你的那篇稿子……”
主编姓苏,胖,且属于圆胖圆胖那种风格。
抬头看见是胡黎富,他眉头皱了皱,毫不客气地说:“老胡,捣乱是不是?”
“呃……”胡黎富闻言愕然,“这……怎么说?”
彼此共事多年,很熟,苏胖子也就没什么客气的,直接开批,“你是咱们周报的老编辑了,还能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你说你弄这个,我能发吗?敢发吗?发了有人爱看吗?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廖辽的崛起史也好,五行吾素那边的狗血故事也好,肯定都是好素材,但是,你不能把焦弄偏了啊,焦是谁?廖辽可以,五行吾素也可以,甚至何润卿都行,可是你写李谦……你去街上问问去,谁知道李谦是谁呀!”
胡黎富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犹豫着,道:“那您的意思是?”
苏胖子只是道:“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这个稿子,毙了!”
胡黎富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问:“给个次要版面行不行?或者,我删减一下?您给个半版?”
苏胖子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叹气道:“老胡,你这……你这个脑子啊,真的是……你看看,多少新编辑,那文笔比你差远了,那分析能力,也比你差远了,可是人家哪个挣的钱不比你多?你是老编辑啊,让一帮新人给踩了,知道不知道?那为什么人家收入比你高?因为人家明白一个很浅显的道理,那就是,能发表的稿子,才是好稿子!什么稿子好发表、能拿奖金?热。热,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