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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晋重耳周游列国 秦怀嬴重婚公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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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见郑不相延接,遂驱车竟过。行至楚国(湖北江陵),谒见楚成王(芈熊恽)。成王亦待以国君之礼,设享九献。重耳谦让不敢当。赵衰侍立,谓公子曰:“公子出亡在外,十余年矣,小国犹轻慢,况大国乎?此天命也,子勿让。”重耳乃受其享。终席,楚王恭敬不衰。重耳言词亦愈逊。由此两人甚相得,重耳遂安居于楚。

一日,楚王与重耳猎于云梦之泽。(二泽相通,在今沔阳州,离郢都二百里。)楚王卖弄武艺,连射一鹿一兔,俱获之。诸将皆伏地称贺。适有人熊一头,冲车而过,楚王(芈熊恽)谓重耳曰:“公子何不射之?”重耳拈弓搭箭,暗暗祝祷:“某若能归晋为君,此箭去,中其右掌。”飕的一箭,正穿右掌之上,军士取熊以献。楚王惊服曰:“公子真神箭也!”须臾,围场中发起喊来。楚王使左右视之,回报道:“山谷中赶出一兽,似熊非熊。其鼻如象,其头似狮,其足似虎,其发如豺,其鬣似野豕,其尾似牛,其身大于马,其文黑白斑驳。剑戟刀箭,俱不能伤。嚼铁如泥,车轴裹铁,俱被啮食。矫捷无伦,人不能制,以此喧闹。”楚王(芈熊恽)谓重耳曰:“公子生长中原,博闻多识,必知此兽之名。”重耳回顾赵衰,衰前进曰:“臣能知之。此兽其名曰‘貘’,秉天地之金气而生。头小足卑,好食铜铁,便溺所至,五金见之,皆消化为水。其骨实无髓,可以代槌。取其皮为褥,能辟瘟去湿。”(不知出于何书?可惜当日不曾说明出处。)楚王曰:“然则何以制之?”赵衰曰:“皮肉皆铁所结,惟鼻孔中有虚窍,可以纯钢之物刺之;或以火炙,立死。金性畏火故也。”言毕,魏犨厉声曰:“臣不用兵器,活擒此兽,献于驾前。”跳下车来,飞奔去了。楚王谓重耳曰:“寡人与公子同往观之。”即命驰车而往。

且说魏犨赶入西北角围中,一见那兽,便挥拳连击几下。那兽全然不怕,大叫一声,如牛鸣之响。直立起来,用舌一舐(音是),将魏犨腰间鎏金锃带,舐去一段。魏犨大怒曰:“孽畜不得无礼!”耸身一跃,离地约五尺许。那兽就地打一滚,又蹲在一边。魏犨心中愈怒,再复跃起。趁这一跃之势,用尽平生威力,腾身跨在那兽身上,双手将他项子抱住。(亏他有办法。)那兽奋力踯躅。魏犨随之上下,只不放手。挣扎多时,那兽力势渐衰。魏犨凶猛有余,两臂抱持愈紧。(亏他有气力。)那兽项子被勒,气塞不通,全不动弹。魏犨乃跳下身来,再舒铜筋铁骨两只臂膊,将那兽的象鼻一手捻定,如牵犬羊一般,直至二君之前。真虎将也!赵衰命军士取火熏其鼻端,火气透入,那兽便软做一堆。魏犨方才放手,拔起腰间宝剑砍之。剑光迸起,兽毛亦不损伤。赵衰曰:“欲杀此兽取皮,亦当用火围而炙之。”楚王依其言。那兽皮肉如铁,经四围火炙,渐渐柔软,可以开剥。楚王曰:“公子相从诸杰,文武俱备,吾国中万不及一也!”时楚将成得臣在旁,颇有不服之意,即奏楚王曰:“吾王夸晋臣之武,臣愿与之比较。”(楚王意思甚美,偏有恁[音嫩]个畜生不知好歹。)楚王不许曰:“晋君臣,客也,汝当敬之。”是日猎罢,会饮大欢。

楚王(芈熊恽)谓重耳曰:“公子若返晋国,何以报寡人?”重耳曰:“子女玉帛,君所余也;羽毛齿革,则楚地之所产。何以报君王?”楚王笑曰:“虽然,必有所报。寡人愿闻之。”重耳曰:“若以君王之灵,得复晋国,愿同欢好,以安百姓。(必先有此句,方是词命道理次第。)倘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于平原广泽之间,请避君王三舍。”(重耳之志虽大,而身在他宇下,其言未免招尤,使子玉之说得行,重耳何以能脱。微矣哉。)按行军三十里一停,谓之一舍,三舍九十里。言异日晋楚交兵,当退避三舍,不敢即战,以报楚相待之恩。当日饮罢,楚将成得臣怒言于楚王曰:“王遇晋公子甚厚,今重耳出言不逊,异日归晋,必负楚恩,臣请杀之。”楚王曰:“晋公子贤,其从者皆国器,似有天助。楚其敢违天乎?”得臣曰:“王即不杀重耳,且拘留狐偃、赵衰数人,勿令与虎添翼。”楚王(芈熊恽)曰:“留之不为吾用,徒取怨焉。寡人方施德于公子,以怨易德,非计也!”于是待晋公子益厚。(楚成这节事,却是难得。)

话分两头,却说周襄王(姬郑)十五年(-637),实晋惠公(姬夷吾)之十四年。是岁惠公抱病在身,不能视朝。其太子圉,久质秦国,圉之母家,乃梁国(陕西韩城)也。梁君天道,不恤民力,日以筑凿为事。万民嗟怨,往往流徙入秦,以逃苛役。秦穆公(赢任好)乘民心之变,命百里奚兴兵袭梁,灭之。梁君为乱民所杀。太子圉闻梁见灭,叹曰:“秦灭我外家,是轻我也!”遂有怨秦之意。及闻惠公(姬夷吾)有疾,思想只身在外,外无哀怜之交,内无腹心之援。万一君父不测,诸大夫更立他公子,我终身客死于秦,与草木何异?不如逃归侍疾,以安国人之心。乃夜与其妻怀赢,枕席之间,说明其事:“我如今欲不逃归,晋国非我之有。欲逃归,又割舍不得夫妇之情。你可与我同归晋国,公私两尽。”怀赢泣下,对曰:“子一国太子,乃拘辱于此,其欲归不亦宜乎?寡君使婢子侍巾栉,欲以固子之心也。今从子而归,背弃君命,妾罪大矣。子自择便,勿与妾言。妾不敢从,亦不敢泄子之语于他人也。”太子圉遂逃归于晋。(子圉若不逃,秦伯断然不肯轻放,若伺晋惠死后,则国人或别立,已不能与争,若来迎,则能保秦之不复要之以割地纳赂乎?错处只在归晋后不谢秦,又不修政,不在逃也。)秦穆公(赢任好)闻子圉不别而行,大骂:“背义之贼!天不佑汝!”乃谓诸大夫曰:“夷吾父子,俱负寡人,寡人必有以报之!”自悔当时不纳重耳,(毕竟还是纳贤便宜,可见当日子絷主意之谬。)乃使人访重耳踪迹,知其在楚,已数月矣。于是遣公孙枝聘于楚王,因迎重耳至秦(陕西凤翔),欲以纳之。重耳假意谓楚王(芈熊恽)曰:“亡人委命于君王,不愿入秦。”楚王曰:“楚、晋隔远,公子若求入晋,必须更历数国。秦与晋接境,朝发夕到。且秦君素贤,又与晋君相恶,此公子天赞之会也。公子其勉行!”(楚王为重耳谋,亦颇的当。)重耳拜谢。楚王厚赠金帛车马,以壮其行色,重耳在路复数月,方至秦界。虽然经历尚有数国,都是秦、楚所属,况有公孙枝同行,一路安稳。自不必说。

秦穆公(赢任好)闻重耳来信,喜形于色,郊迎授馆,礼数极丰。秦夫人穆姬,亦敬爱重耳,而恨子圉,劝穆公以怀赢妻重耳,结为姻好。穆公使夫人告于怀嬴。怀嬴曰:“妾已失身公子圉矣,可再字乎?”穆姬曰:“子圉不来矣!重耳贤而多助,必得晋国。得晋国,必以汝为夫人,是秦、晋世为婚姻也。”(纳侄妇于其叔翁,不论伦理之是非,而只以为夫人动其女,又图世为婚姻以为利,秦穆此举大谬。)怀嬴默然良久,曰:“诚如此,妾何惜一身,不以成两国之好?”

穆公(赢任好)乃使公孙枝通语于重耳。子圉与重耳有叔侄之分,怀嬴是嫡亲侄妇,重耳恐碍于伦理,欲辞不受。赵衰进曰:“吾闻怀嬴美而才,秦君及夫人之所爱也。不纳秦女,无以结秦欢。臣闻之:‘欲人爱己,必先爱人;欲人从己,必先从人。’无以结秦欢,而欲用秦之力,必不可得也。公子其毋辞!”(于利害虽是,于伦理却大是难说。)重耳曰:“同姓为婚,犹有避焉。况犹子乎?”臼季进曰:“古之同姓,为同德也,非谓族也。昔黄帝、炎帝,俱有熊(河南新郑)国君少典之子。黄帝生于姬水,炎帝生于姜水。二帝异德,故黄帝为姬姓,炎帝为姜姓。姬、姜之族,世为婚姻。黄帝之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十四人,惟姬、己各二,同德故也。德同姓同,族虽远,婚姻不通。德异姓异,族虽近,男女不避。(此说甚是牵强。)尧为帝喾之子,黄帝五代之孙。而舜为黄帝八代之孙。尧之女于舜为祖姑,而尧以妻舜。舜未尝辞。古人婚姻之道若此。以德言,子圉之德,岂同公子?以亲言,秦女之亲,不比祖姑。况收其所弃,非夺其所欢,是何伤哉?”(同是妻也,所欢所弃,岂有异哉?更说得牵强之甚。)重耳复谋于狐偃曰:“舅犯以为可否?”(一谋再谋,于心终以为不安也,此是重耳贤处。)狐偃问曰:“公子今求入,欲事之乎?抑代之也?”重耳不应。狐偃曰:“晋之统系,将在圉矣。如欲事之,是为国母。如欲代之,则仇雠之妻,又何问焉?”(虽是仇雠,却有分别,在于伦理,岂可与他人并论乎。)重耳犹有惭色。赵衰曰:“方夺其国,何有于妻?成大事而惜小节,后悔何及?”(渎男女之伦不为小节,诸人之意只以得国为重,故不能复顾义理耳。)重耳意乃决。公孙枝复命于穆公(赢任好)。重耳择吉布币,就公馆中成婚。怀嬴之貌,更美于齐姜,又妙选宗女四名为媵,俱有颜色。重耳喜出望处,遂不知有道路之苦矣。史官有诗论怀嬴之事云:

一女如何有二天?况于叔侄分相悬。

只因要结秦欢好,不惜人言礼义愆。

秦穆公(赢任好)素重晋公子之品,又添上甥舅之亲,情谊愈笃。三日一宴,五日一飨。秦世子罂亦敬事重耳,时时馈问。赵衰、狐偃等因与秦臣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深相结纳,共踌躇复国之事。一来公子新婚,二来晋国无衅,以此不敢轻易举动。自古道:“运到时来,铁树花开。”天生下公子重耳,有晋君之分。有名的伯主,自然生出机会。

再说太子圉自秦逃归,见了父亲晋惠公(姬夷吾)。惠公大喜曰:“吾抱病已久,正愁付托无人。今吾子得脱樊笼,复还储位,吾心安矣。”是秋九月,惠公病笃,托孤于吕省、卻芮二人,使辅子圉:“群公子不足虑,只要谨防重耳。”吕、卻二人顿首受命。是夜,惠公(姬夷吾)薨,太子圉主丧即位,是为怀公。怀公恐重耳在外为变,乃出令:“凡晋臣从重耳出亡者,因亲及亲,限三个月内俱要唤回。如期回者,仍复旧职,既往不咎。若过期不至,禄籍除名,丹书(记罪之书。)注死。父子兄弟坐视不召者,并死不赦!”(新君初立,不能修政以和内,睦邻以安外,而汲汲以诛戮为威,则招怨救祸之不暇矣,为政若此,不亡何待。)老国舅狐突二子狐毛、狐偃,俱从重耳在秦,卻芮私劝狐突作书,唤二子归国。狐突再三不肯。卻芮乃谓怀公(姬圉)曰:“二狐有将相之才,今从重耳,如虎得翼。突不肯唤归,其意不测,主公当自与言之。”怀公即使人召狐突。突与家人诀别而行。来见怀公,奏曰:“老臣病废在家,不知宣召何言。”怀公曰:“毛偃在外,老国舅曾有家信去唤否?”突对曰:“未曾。”怀公曰:“寡人有令:‘过期不至者,罪及亲党。’老国舅岂不闻乎?”突对曰:“臣二子委质重耳,非一日矣。忠臣事君,有死无二!二子之忠于重耳,犹在朝诸臣之忠于君也。即使逃归,臣犹将数其不忠,戮于家庙。况召之乎?”怀公(姬圉)大怒,喝令二力士以白刃交加其颈,(纵杀狐突,能致毛、偃之必来乎?不能而徒以取怨,吾不知其何所利也。)谓曰:“二子若来,免汝一死!”因索简置突前,卻芮执其手,使书之。突呼曰:“勿执我手,我当自书。”乃大书“子无二父,臣无二君”八字。怀公(姬圉)大怒曰:“汝不惧耶?”突对曰:“为子不孝,为臣不忠,老臣之所惧也。若死,乃臣子之常事,有何惧焉!”舒颈受刑。怀公命斩于市曹。(狐突有识有守,不愧世臣,子圉乃毅然杀之而不顾,其人可知矣。)太卜郭偃见其尸,叹曰:“君初嗣位,德未至于匹夫,而诛戮老臣,其败不久矣!”即日称疾不出。狐氏家臣,急忙逃奔秦国,报与毛、偃知道。不知毛、偃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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