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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军肆敌 逼阳城三将斗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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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悼公(姬周)闻郑复从楚,乃问于诸大夫曰:“今陈、郑俱叛,伐之何先?”荀罂对曰:“陈国小地偏,无益于成败之数。郑为中国之枢,自来图伯,必先服郑。宁失十陈,不可失一郑也。”韩厥曰:“子羽(荀罂字。)识见明决,能定郑者必此人,臣力衰智耄,愿以中军斧钺让之。”(得人而让,既利国家,而己亦有利焉,韩厥始终贤者。)悼公(姬周)不许,厥坚请不已,乃从之。韩厥告老致政,荀罂遂代为中军元帅,统大军伐郑。兵至虎牢,郑人请盟,荀罂许之。比及晋师返旆,楚共王(芈审)亲自伐郑,复取成而归。悼公(姬周)大怒,问于诸大夫曰:“郑人反覆,兵至则从,兵撤复叛,今欲得其坚附,当用何策?”荀罂献计曰:“晋所以不能收郑者,以楚人争之甚力也。今欲收郑,必先敝楚,欲敝楚,必用‘以逸待劳’之策。”悼公曰:“何谓‘以逸待劳’之策?”荀罂对曰:“兵不可以数动,数动则疲,诸侯不可以屡勤,屡勤则怨。(得其大端。)内疲而外怨,以此御楚,臣未见其胜也。臣请举四军之众,分而为三,将各国亦分派配搭。每次只用一军,更番出入,楚进则我退。楚退则我复进,以我之一军,牵楚之全军。彼求战不得,求息又不得,我无暴骨之凶,彼有道涂之苦。我能亟往,彼不能亟来。如是而楚可疲,郑可固也。”悼公(姬周)曰:“此计甚善!”(真是善计,韩厥之举得人矣。)即命荀罂治兵于曲梁,(晋地名。)三分四军,定更番之制。荀罂登坛出令,坛上竖起一面杏黄色大旆,上写“中军元帅智”——他本荀氏,为何却写“智”字?因荀罂、偃叔侄同为大将,军中一姓,嫌无分别。罂父荀首食采于智,(地名。)偃父荀庚自晋作三行时,曾为中行将军,故又以智氏,中行氏别之。自此荀罂号为智罂,荀偃号为中行偃,军中耳目,就不乱了。这都是荀罂的法度。坛下分立三军:第一军,上军元帅荀偃,(代智丐。)副将韩起,(代荀偃。)鲁、曹、邾三国以兵从,中军副将范匄接应;(范匄,即士匄,别于士氏,以范为氏。)第二军,下军元帅栾黡,副将士鲂,齐、滕、薛三国以兵从,中军上大夫魏颉接应;第三军,新军元帅赵武,副将魏相,宋、卫、郳(山东滕州东)三国以兵从,中军下大夫荀会接应。

荀罂传令:第一次上军出征,第二次下军出征,第三次新军出征。中军兵将,分配接应,周而复始。但取盟约归报,便算有功,更不许与楚兵交战。(只是邀其奔走以敝之,而不与之战,以全我之兵力,真是好算计。)公子杨干,乃悼公(姬周)之同母弟,年方一十九岁,新拜中军戎御之职,血气方刚,未经战阵。闻得治兵伐郑,磨拳擦掌,巴不得独当一队,立刻上前厮杀。(少年不可与共事,只为其喜事,而不识深谋耳。)不见智罂用,心中一股锐气,按纳不住,遂自请为先锋,愿效死力。(只用了他,便又是一个先縠了。)智罂曰:“吾今日分军之计,只要速进速退,不以战胜为功。分派已定,小将军虽勇,无所用之。”杨干固请自效。荀罂曰:“既小将军坚请,权于荀大夫部下接应新军。”杨干又道:“新军派在第三次出征,等待不及,求拨在第一军部下。”智罂不从。杨干恃自家是晋侯亲弟,迳将本部车卒,自成一队,列于中军副将范匄之后,(恃贵骄恣最是坏事。)司马魏绛奉将令整肃行伍,见杨干越次成列,即鸣鼓告于众曰:“杨干故违将令,乱了行伍之序,论军法本该斩首。念是晋侯亲弟,姑将仆御代戮,以肃军政。”即命军校擒其御车之人斩之。(这个人死得甚没来由,只算杨干罪过。)悬首坛下,军中肃然。

杨干素骄贵自恣,不知军法;见御人被戮,吓得魂不附体,十分惧怕中,又带了三分羞,三分恼。当下驾车驰出军营,迳奔晋悼公(姬周)之前,哭拜于地,诉说魏绛如此欺负人,无颜见诸将之面。悼公爱弟之心,不暇致详,遂拂然大怒曰:“魏绛辱寡人之弟,如辱寡人。必杀魏绛,不可纵也!”(岂竟不算到兵法乎?若无贤臣之谏,岂竟真以魏绛为戮乎?可见盛怒之下,必须三思也。)乃召中军尉副羊舌职往取魏绛。羊舌职入宫见悼公(姬周)曰:“绛志节之士,有事不避难,有罪不避刑,军事已毕,必当自来谢罪,不须臣往。”顷刻间,魏绛果至,右手仗剑,左手执书,将入朝待罪。至午门,闻悼公欲使人取己,遂以书付仆人,令其申奏,便欲伏剑而死。只见两位官员,喘吁吁的奔至,乃是下军副将士鲂,主侯大夫张老。见绛欲自刎,忙夺其剑曰:“某等闻司马入朝,必为杨公子之事,所以急趋而至,欲合词禀闻主公。不识司马为何轻生如此?”魏绛具说晋侯召羊舌大夫之意。二人曰:“此乃国家公事,司马奉法无私,何必自丧其身?不须令仆上书,某等愿代为启奏。”三人同至宫门,士鲂、张老先入,请见悼公(姬周),呈上魏绛之书,悼公启而览之,略云:

君不以臣为不肖,使承中军司马之职。臣闻:“三军之命,系于元帅;元帅之权,在乎命令。”有令不遵,有命不用,此河曲(山西风陵渡)之所以无功,邲城(河南荥阳北)之所以致败也。臣戮不用命者,以尽司马之职。臣自知上触介弟,罪当万死!请伏剑于君侧,以明君侯亲亲之谊。

悼公(姬周)读罢其书,急问士鲂、张老曰:“魏绛安在?”鲂等答曰:“绛惧罪欲自杀,臣等力止之,见在宫门待罪!”悼公悚然起席,不暇穿履,遂跣足步出宫门,执魏绛之手,(亏有此一举,所以终是贤君。)曰:“寡人之言,兄弟之情也;子之所行,军旅之事也。寡人不能教训其弟,以犯军刑,过在寡人,于卿无与,卿速就职。”羊舌职在旁大声曰:“君已恕绛无罪,绛宜退!”魏绛乃叩谢不杀之恩。羊舌职与土鲂、张老,同时稽首称贺曰:“君有奉法之臣如此,何患伯业不就?”(又是贤臣举动,不特全友,亦是全君。)四人辞悼公一齐出朝。悼公回宫,大骂杨干:“不知礼法,几陷寡人于过,杀吾爱将!”使内侍押往公族大夫韩无忌处,学礼三月,方许相见。杨干含羞郁郁而去。髯翁有诗云:

军法无亲敢乱行,中军司马面如霜。

悼公伯志方磨励,肯使忠臣剑下亡?

智罂定分军之令,方欲伐郑。廷臣传报:“宋国有文书到来。”悼公(姬周)取览,乃是楚、郑二国相比,屡屡兴兵,侵掠宋境,以逼阳(国名,妘姓,子爵,在兖州峄县西南。)为东道,以此告急。上军元帅荀偃请曰:“楚得陈、郑而复侵宋,意在与晋争伯也。逼阳(山东峄县)为楚伐宋之道,若兴师先向逼阳,可一鼓而下。前彭城(江苏徐州)之围,宋向戍有功,因封之以为附庸,使断楚道,亦一策也。”智罂曰:“逼阳虽小,其城甚固,(老成之见,一料便着。)若围而不下,必为诸侯所笑。”中军副将士匄曰:“鼓城之役,我方伐郑,楚则侵宋以救之。虎牢之役,我方平郑,楚又侵宋以报之。今欲得郑,非先为固宋之谋不可。偃言是也。”荀罂曰:“二子能料逼阳必可灭乎?”(尽他一句,便伏后日使他更推不得。)荀偃、士匄同声应曰:“都在小将二人身上。如若不能成功,甘当军令!”悼公(姬周)曰:“伯游(荀偃字。)倡之,伯瑕(士匄字。)助之,何忧事不济乎?”(岂知后日几乎不妥。)乃发第一军往攻逼阳,鲁、曹、邾三国皆以兵从。逼阳大夫妘斑献计曰:“鲁师营于北门,我伪启门出战,其师必入攻;俟其半入,下悬门以截之。鲁败,则曹、邾必惧,而晋之锐气亦挫矣。”(策亦可用,只是遇得对头不巧耳。)逼阳子用其计。

却说鲁将孟孙蔑(即仲孙蔑。)率其部将叔梁纥、(孔子父。)秦堇父、狄虒(音西。音思,似虎有角的兽)弥等攻西门,只见悬门不闭,堇父同虒弥恃勇先进,(兵临城下,西门不闭,事原可疑,三将之进,未免卤莽。)叔梁纥继之。忽闻城上豁喇一声,将悬门当著叔梁纥头上放将下来。纥即投戈于地,举双手把悬门轻轻托起。后军就鸣金起来。堇父、虒弥二将,恐后队有变,急忙回身。城内鼓角大振,妘斑引著大队人车,尾后追逐。望见一大汉,手托悬门,以出军将。妘斑大骇,想道:“这悬门自上放下,不是千斤力气,怎抬得住?若闯出去,反被他将门放下,可不利害!”且自停车观望。叔梁纥待晋军退尽,大叫道:“鲁国有名上将叔梁纥在此!有人要出城的,趁我不曾放手,快些出去!”城中无人敢应。妘斑弯弓搭箭,方欲射之。叔梁纥把双手一掀,就势撒开,那悬门便落了闸口。纥回至本营,谓堇父、虒弥曰:“二位将军之命,悬于我之两腕也。”(由得他说嘴。)堇父曰:“若非鸣金,吾等已杀入逼阳城,成其大功矣。”(这句却便勉强。)虒弥曰:“只看明日,我要独攻逼阳(山东峄县),显得鲁人本事。”

至次曰,孟孙蔑整队向城上搦战,每百人为一队。狄虒弥曰:“我不要人帮助,只单身自当一队足矣。”乃取大车轮一个,以坚甲蒙之,紧紧束缚,左手执以为橹;(俗名遮牌。)右握大戟,跳跃如飞,逼阳(山东峄县)城上,望见鲁将施逞勇力,乃悬布于城下,叫曰:“我引汝登城,谁人敢登,方见真勇。”言犹未已,鲁军队中一将出应曰:“有何不敢!”此将乃秦堇父也。即以手牵布,左右更换,须臾盘至城堞。逼阳人以刀割断其布,堇父从半空中蹋将下来。逼阳城高数仞,(八尺曰仞。)若是别人,这一跌,纵然不死,也是重伤。堇父全然不觉。城上布又垂下,问道:“再敢登么?”堇父又应曰:“有何不敢!”手借布力,腾身复上。又被逼阳人断布扑地,又一大跌。才爬起来,城上布又垂下,问道:“还敢不敢?”堇父声愈厉,答曰:“不敢不算好汉!”挽布如前。逼阳人看见堇父再坠再登,全无畏惧,倒著了忙。急割布时,已被堇父捞著一人,望城下一摔,跌个半熟。(全亏此一着,不然,被跌的毕竟斗城上人不过。)堇父亦随布坠下,反向城上叫道:“你还敢悬布否?”城上应曰:“已知将军神勇,不敢复悬矣。”(怕又被他捞着摔下耳。)堇父遂取断布三截,遍示诸队,众人无不吐舌。孟孙蔑叹曰:“诗云:‘有力如虎。’此三将足当之矣!”妘斑见鲁将凶猛,一个赛一个,遂不敢出战,吩咐军民竭力固守。各军自夏四月丙寅日围城,至五月庚寅,凡二十四日,攻者已倦,应者有余,(攻者劳守者逸,一定之理也。)忽然天降大雨,平地水深三尺,军中惊恐不安。荀偃、士匄虑水患生变,同至中军来禀智罂,欲求班师。不知智罂肯听从否,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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