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陈长生其实没有见过几次面,不算熟悉,在陈长生出天书陵之前,两个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当初在皇宫里相遇开始,她便发现陈长生这个人很容易挑起自己的怒意,愤怒其实是一种情绪,那么这就表明,陈长生很容易影响到她的情绪。
这是一件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她更想不明白,为何陈长生才十六岁,便能把情绪控制的如此之好。
陈长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今日在周狱里的遭遇,主要是随后折袖的惨状,当然会让他的情绪出问题。只是从小他就跟余人师兄学会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后来在浔阳城里对这个道理的领悟更加真切。有些事情自己默默记在心里就好,不需要表现出来,只需要做,冲动与热情从来都不是同义词,冷静绝不代表怯懦。哪怕被所有人都认为怯懦,他都不会在意,更何况现在说话的人是莫雨。
他和莫雨不是朋友,他很清楚,这位大周朝的著名美人是怎样的可怕,尤其是在今日之后。
整个大陆都知道,莫雨和周通是圣后娘娘最倚重的两个人,周通如此可怕,她又会差到哪里去?
“难道不应该说一声好久不见?”莫雨说道。
仔细算来,大朝试结束之后,他们便没有见过面。
但陈长生不觉得有说这句话的必要,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和她见面,只不过她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连续三句话陈长生都没有接,这让莫雨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眼睛微微眯起,锋利的……像是宫墙外的柳叶,很好看。
“你对我很有敌意。”她说道。
陈长生说道:“你应该很清楚当前京都的局势。”
莫雨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说道:“你以为自己真有资格被娘娘视作敌人?”
陈长生说道:“就算有资格,我也不想成为娘娘的敌人,但很明显,你们那边的人不是这么想的。”
这说的自然是诸院演武的新规,天海家以及国教新派势力对国教学院的打压。
莫雨敛了笑容,说道:“别人怎么想,与你怎么做,没有任何关系。”
陈长生说道:“我来京都只是想修行学习,从来没有想过会参与到这些大事里,但你觉得我能避得开吗?”
莫雨声音微寒,说道:“为什么避不开?就因为你是国教正统的唯一传人?”
这当然是个很充分的理由,因为人们无法否定自己的师门背景与过往岁月,那将意味着否定自己。但这绝对不是全部的理由,因为陈长生以前更在意的是修行速度,逆天改命,后来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在乎落落的经脉能不能通,轩辕破的右臂能不能治好,折袖的心血来潮能不能解决,唐三十六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让他自己满意的名字,以及最重要的……国教学院的院门能不能保存完好。
梅里砂主教大人临死对他说的话,他没有忘记。
除了追求自己想要的以及必须得到的,所谓成长的过程,不就是担起一个又一个的责任?
莫雨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神情漠然说道:“娘娘是不可战胜的。”
此时她变回了平日里能令百官噤若寒蝉的大人物。陈长生对她的态度却没有任何变化,想着浔阳城里的满天风雨,想着朱洛和观星客同时出现后王破说的那句很平淡的话,说道:“……我想试试。”
他当然不可能战胜圣后娘娘,这试都不需要试。
他只是想试试,想看看,自己和国教学院能不能挡住这一次的狂澜。
莫雨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向小楼外走去,当然,她还是习惯性地把窗口当作正门。
当她走过身边的时候,陈长生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难道我在天书陵和周园的时候,你一直都在睡我的床?”
莫雨有些羞恼,喝道:“那又如何?”
陈长生很无奈,拿此事没有任何办法,要知道他年龄虽小,但总是个男子,这事无法向谁说理去,而且他打不过她。
“那…”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说了出来:“以后记得勤洗澡,最好每次洗了澡再来。”
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妥,因为听着很是暖昧。
果不其然,莫雨秀眉倒竖,美丽的脸上煞意十足,寒声说道:“你想死吗?”
陈长生知道自己确实不该,连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莫雨神情稍和,说道:“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你将来就可以不杀周通?”
陈长生很认真地说道:“当然不行。”
莫雨说道:“所以说,言语总是不及礼物来得真诚。”
陈长生怔住了,心想以你在大周朝的地位,除了唐三十六这样的家伙,谁敢说比你更富有,我又能送你什么?
“听说,你这里有一把越女剑?”
莫雨看着他嫣然一笑,说道:“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小时候,娘娘刚好教过我这套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