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营是大周军方最擅长防御的部队,以阵法著名,尤其擅于使用法器,平日里驻守京都,深受圣后娘娘信任。
前段时间,因为魔君离开雪老城,深入寒山的缘故,大陆北方局势异常紧张,黑山营被军部征调向前,在华阳郡一线设防,但依然没有远离京都,是以今夜回援京都的数路大军里,黑山营虽然骑兵不多,却是最快抵达京都的那一路。
直到他们被暴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强行停留在了京都北方三十里外的红松谷高地处。
暴雨落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上,发出轰轰的声音,不似战鼓,更像是盛满酒水的皮囊落在了地面上。
帐篷里到处都是烈酒的味道,并不代表着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有人有心情宴饮,而是因为有些亲兵受了不轻的伤,正在接受诊治。
黑山营的统领是吴霜神将,这位神将出身不凡,风度翩翩,御下严而不厉,赏罚分明,奖惩有度,深受麾下军士爱戴敬重,如果是有人意图对他不利,不要说受伤,即便是身首异处,那些近身亲兵也会护得他的安全。
但今夜情况不同,那些亲兵没有办法与对方拼命。
吴霜神将面白如纸,明显受了不轻的伤,脸色如霜,寒冷至极。
他的视线在帐内那几位自幼看到大的供奉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父亲的身上,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想要站起,却被法器制住,无法动弹。
他愤怒地吼道:“娘娘对我向来恩宠有加,父亲你这样做,岂不是陷我于不义!”
吴家家主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娘娘对你确实信任,但对你的家族何尝给予过半分信任?”
吴霜神情不变,沉声说道:“娘娘待我不薄,我不能有负于她。”
吴家家主神情亦是不变,淡然说道:“所以为父不会让你做有负于心的事情,现在你是有心无力。”
吴霜想着先前父亲带着几位供奉偷袭,制住自己的画面,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吴家家主平静说道:“想开一些吧……娘娘先前在天书陵救了陈长生,这直接导致了天海家的背叛……她难道想不到这一点?可是她为什么还会坚持这样做,因为她是陈长生的亲妈,那么,难道我会害你吗?”
……
……
寒州军府回援的军队,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后,暂时停在了雨云外的成功岭。
大周第六神将天槌,双手握着铁剑,站在满是尸首的战场上。
十余道鲜血从盔甲的缝隙里溢了出来,他的眼睛瞪得极圆,满是愤怒。
他看着逐渐靠拢过来的,那些曾经在战场上并肩过的下属,看着那些曾经的同窗,厉声喝道:“就算你们能杀死我,又如何能够服众!七路大军归京,就算你们把我们这些将军都杀了,你们又如何能够让下面的官兵服从命令!”
围过来的数十人忽然分开,摘星学院的院长陈观松从山坡下缓缓走了过来。
“老师……你何时出了京都?”
天槌神将看着陈观松,神情剧变,说道:“连您……也叛了吗?”
陈观松看着他说道:“大周朝本来就不姓天海,姓陈,叛之一字,为师不能接受。”
这位大周军方资历极老、却极低调,低调到所有人都快要忘记的大人物,看着这名两百年前自己最欣赏的得意弟子如今穷途末路的模样,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说道:“你在北方抵抗魔族,替人族立下极大功勋,大周这些年还能够勉强维持一个均势,全在于你,只要你肯投降,无论是教宗陛下还是商院长或是王爷们,都会非常高兴,北方所有军府任由你挑选。”
天槌神将的神情微惘,片刻后尽数消散,眉眼间闪过一抹戾色,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自己敬爱的老师提出的建议,只想要知道原因。
陈观松当年离开前线后,回京都执掌摘星院,替大周朝廷培养了无数优秀的将领,必然是极得圣后娘娘信任,而且他对自己老师的了解,陈观松不可能是为了今夜之事隐忍了二百余年,那么究竟是何事,让他站到了圣后娘娘的对立面?
“我先前说过,大周这些年能在北方与魔族维持均势,全在于你……薛醒川始终在京都不出,徐世绩之辈碌碌无能,最关键的是,圣后娘娘她究竟在想什么?不错,我对娘娘最终还是失望了,这就是原因。”
陈观松看着天槌说道:“我希望这个原因能够说服你。”
天槌神将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白牙,笑的很是凄惨,又满是嘲讽。
“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呢?”
夜空里的雨云终于飘到了成功岭上。
暴雨猛地落了下来,却无法冲洗掉天槌神将盔甲上的血水。
他看着陈观松,看着那些曾经的同窗与同袍,脸上满是轻蔑的神情,说道:“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