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晚上决战时中国队的阵容刚一亮出,坐在教练席上的米田一典便暗暗叫苦不迭,懊悔自己中计。
有备而来的日本队也傻了,主攻手福田记代子本来要从中国队身材矮小的马芳头上打开缺口,站在网对面等待她的却是拦网最为凶狠的潘文利;大林素子也看到身高接近1.90米的赖亚文和王怡正对她严阵以待……
中国队攻势凌厉,日本队的优势难以发挥,不到20分钟就痛失首局。
米田一典在第二局急忙调整了轮次,将主攻手福田记代子换到马芳的对面,力图打开网上缺口,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栗晓峰估计到米田一典有可能改变战术,在换场地时已先于米田将马芳与崔咏梅的位置对调,福田记代子面对身材高大的崔咏梅难有建树,中国女队很快又以15比9再下一局。
第三局米田一典虽又变幻招数,终因网上实力稍逊而回天力……
中国队以全胜战绩卫冕成功。
10
“最佳教练:栗晓峰——!”
扩音器把国际排联竞赛委员会主席的声音送到上海万人馆的每一个角落。
乐队奏起了欢快的进行曲。
伴着观众有节奏的掌声,栗晓峰走上领奖台,从亚洲排联官员的手中接过了一只做工精巧的景泰蓝奖杯,然后双手高高托起,面带微笑地转动身躯,向热情的观众致意。
其实,此刻栗晓峰的心里并不感到轻松。
摘取了亚锦赛的桂冠,只是取得了进军世锦赛的“入门证”。要在圣保罗一试身手,可谓强手如林:古巴队的实力为世人公认,自不必说;光是实力和中国队旗鼓相当的就有巴西、秘鲁、美国、俄罗斯等好几个队,要在世锦赛上取得好成绩,不但需要技战术上的调整与出新,更需要全队上下团结一致、同心协力,需要体委领导和各部门的支持与协作。
可是,参加亚锦赛,居然没有人出钱负责为女排买机票。还是栗晓峰和队员一起凑的钱,托了关系走的后门,才好不容易买了机票。以致他的妻子颇为不解:“你这是开的什么国际玩笑,怎么要靠你们自己凑钱,托关系走后门去买机票啊?”
栗晓峰无言以对。
他更为想不到的是,夺魁回来,竟没人给他们报销旅费。主管部门说这是国际比赛,经费应该由业务部门负担,业务部门则认为这是在中国进行的比赛,应该由主管部门支付。栗晓峰像皮球似地被踢来踢去……
当然,这是后话。此刻,罩在粟晓峰心头的是另外一块阴影,挥之不去。
那是前两天,中国女排和日本、韩国女排同住一个饭店,同在一个饭厅吃饭。他看
到,日本和韩国姑娘一起来,一起走,吃饭也都集中在一两张桌子上;而中国姑娘则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像赶庙会的一样,有前有后;吃饭时也是东一桌、西一桌,“战线”拉得好长。
军人出身的栗晓峰实在看不惯。
他把队员召集到一起,绷着脸,说:“赢不了球,咱也别丢人。从下午开始,吃饭要一起去、一起走,集中坐到一起。而且,要确定值日生,负责管理。”
他扫视了一遍姑娘们,又缓和了一下语气,道:
“我们不能追求形式主义,但必要的形式还是要有。因为有些内容,比如一个集体有没有战斗力,纪律是不是严明,往往是通过一些外在的形式体现出来的。这一,还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另外,吃过饭大家抓紧时间回房间休息,不要满世界乱转。你们看看人家韩国队、日本队,什么时候东转西转的?”
姑娘们没有说话,不说话不等于没有想法。
也许,教练和队员之间最早的隔阂就是这样产生的:有了想法没有及时地通过交流去消除。
也有过交谈,但交谈与交流是两回事。
什么是交流呢?弗洛姆举过这样一个例子:一次我的两名同事一起下班回家,在路上,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我真有累了。”另一个答道:“我也是。”
弗洛姆提示我们:初看起来,这番对话不值一提,但是你要知道,这两个人从事同一种工作,他们疲劳的滋味是一样的。双方都知道对方如何感受。这样,他们之间才开始了真正的,人性的交流。
栗晓峰和队员之间的谈话,彼此往往忽略了对方的内心感受,他们想让对方领会的每每是各自的想法。于是,就很容易出现一个认识上的“盲区”:
——我这样要求,从根本上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吗?
——噢,教练对我们有成见,怎么看我们怎么不顺眼。
仅此而已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外力的“介入”。因为外力一旦“介入”,“盲区”往往就变成了“死角”。
栗晓峰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晚餐,一个老队员先吃完了。其实等等其她的伙伴,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可是她却问值日生:“吃完了,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先走?”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栗晓峰听到了,他很生气。要知道,一起来一起走,这是他刚刚在全队宣布的规定啊!你是一个老队员,怎么这么不支持配合我的工作呢?所以,当值日生转过身来请示栗晓峰时,栗晓峰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是一种表示,没想到,栗晓峰没有说话,团长——那位曾在天坛饭店宴请女排老队员的局领导说话了:“吃完了就走吧?出去转悠转悠!”
这个老队员闻言,站起身就走了。
栗晓峰呆若木鸡!此刻,他的心境已不能用“生气”,而只能用“愤怒”来形容了。他只觉得,全身的血仿佛一下子部涌到了头上,一用力,手中的竹筷竟被折成两截!这不是成心在全队面前拆自己的台吗?
回到队里,栗晓峰要就此事开会。
李秋江不同意,劝他说:“算了吧,栗导。你开会就等于冲团长去了。他是主管领导,关系搞不好,以后怎么开展王作?”
栗晓峰燃一支烟,闷着头坐在那里一劲儿抽。突然,他把烟蒂狠狠摁灭,站起身说:
“秋江,我不是在争个人的面子,树个人的权威。你想想,这不是公开向教练挑战吗?如果教练的话连屁也不,那咱们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还能干不能干了?”
李秋江也对团长的作法不大理解,他只是希望不要把事情进一步扩大。
栗晓峰气愤难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了足足有10分钟,他吼出一句:“开!”
李秋江见栗晓峰主意已定,便问:“那,叫不叫团长参加?”
栗晓峰也怕和团长正面发生冲突,便摇摇头说:“领导我管不了,队员我总可以管!”
会上,栗晓峰铁青着脸,把那位老队员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他最后说:“全队12个人,每个人都可以找出一条理由来违反队里的规定。那么,全队就成了一盘散沙,这样的队伍能打胜仗吗?”
那位老队员委屈得哭了。我身体不适,提前离开饭厅,是团长批准了的,怎么能说我不守纪律呢?
因为大赛在即,栗晓峰会后又安抚了她一番。
第二天早晨,排协一位领导听说了这件事,找到栗晓峰说:“要比赛了,怎么能激化矛盾呢?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全队的情绪和士气,当了这么多年教练你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栗晓峰承认,领导的批评在理;但是他心中又隐隐有一丝不服:更该批评的难道不是另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