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离去后,孟春和晓昕急忙走了进来,晓昕一看见王琚,不知是喜是忧,眼眶一红,泪水直淌而下,扑到王琚身上:「琚郎,你……你没事真好,那些官兵会再来吗?」
王琚轻轻抚摸着她,微笑道:「是我不好,害妳为我担心!」
辛钘道:「武三思决计不会再为难王兄,大家可以放心。」
孟春拍着胸口道:「刚才真是吓破了胆,看那些官兵凶巴巴的,一涌进来便大嚷大叫,我还道春花楼便此完了!」
李隆基招呼二人坐下,孟春却道:「我还要出去安抚客人,免得他们给吓坏了不敢再来!」
李隆基和辛钘一笑,由她自去。晓昕和王琚坐了下来,辛钘笑道:「王兄弟必定很奇怪,武三思因何会这样吞声忍气,敢怒而不敢言,是不是?」
王琚虽然得辛钘帮助,救回一命,却没半欣喜之色,说道:「阁下和德静王的交情果然非浅,恕在下有眼不识荆山玉,请勿见怪。」
若非碍于李隆基的颜脸,恐怕言语更加尖刻。
李隆基见他语气不善,便知他误会了,正要解释,只见辛钘淡淡一笑,已截住道:「王兄只是说对一半,我和武三思之间确实关系非浅,但不是交情,只因他害怕自己性命安危,叫他不得不卖我这个人情。」
王琚听得大惑不解,李隆基笑道:「少孤兄,你误会辛老弟了!」
当下便将辛钘如何帮忙老丁,武三思如何领兵大斗杨门,一一与他说了,关于辛钘如何使用仙术威吓武三思,李隆基根本就不知情,自然无法和他说。
辛钘笑道:「武三思只要一日不死,恐怕我还要和他纠缠下去,想来也确实好玩,把个奸王弄在指掌间把玩,果然大呼过瘾!」
王琚听完李隆基的说话,他和晓昕当即站起身来,向辛钘深深一礼,说道:「少孤无礼得罪,兄弟莫怪。」
辛钘连忙还礼,笑道:「大家都是好兄弟,王兄何须多礼。」
李隆基说道:「今日能解决这件事,少孤兄就不再用担心晓昕姑娘了,你俩这杯喜酒,可不能少了我这个把弟呀。」
王琚笑道:「这个当然!再生之德,岂是一杯酒水了事,即使上刀山,跳火海,王某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辛钘笑道:「王兄太言重了!」
接着叹道:「武三思老奸巨猾,只恨我少不更事,阅历浅薄,两句说话便给他堵得死死的,无法为驸马爷说情!」
王琚摇头道:「兄弟有这分心,已经很难得了,也无须自责,驸马都尉毕竟是皇上的女婿,看在女儿情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辛钘道:「武三思倒行逆施,直是令人发指,天理循环,此人必无善终。」
三人倾谈一会,辛钘向李隆基道:「咱俩来此已经有半天,那些妞儿必定很担心了,还是回去吧。」
李隆基头道:「少孤兄,既然大事已了,不如到舍下好好庆祝一番如何?晓昕姑娘也一起来好吗?」
晓昕道:「先多谢王爷,晓昕还有事要和孟大姐说,改日晓昕再到王府致谢,请王爷见谅。琚郎,难得大家高兴,你便随王爷去吧,这里的事由我和孟大姐交代便可以。」
王琚道:「好吧,妳和孟大姐说完就早休息,明儿我再来看妳。」
三人离开春花楼,走出平康坊,过了东市,便是隆庆坊所在,当年先帝赐与此坊给李隆基兄弟居住,隆庆坊面积极广(约明清古宫一倍)是长安城内最大一个坊,面积比西市、东市和太子东宫还要大。
隆庆坊内全以园林设计,近百栋楼房掩映在柳影花阴下,三人从金明门进入,只见四处花木扶疏,崇台复殿,端的奇巧自然。
辛钘一进入金明门,直看得瞠目结舌,啧啧说道:「我和老哥相识至今,还不曾到你家中拜候,没想是这样大的一个地方,若是要我独个儿找,恐怕也要找上半天才行!」
入口处左首有一大马棚,见有两名马夫牵了三匹马儿过来,李隆基与二人说:「这里离我家还远,不得不以马代步。」
三人坐上马匹,骈骑缓行。李隆基指向前面远处一栋大宅,说道:「这是我兄长的住宅,绕过这几栋楼房,便是我的居处。」
辛钘顺着他手指延颈望去,不禁吐一吐舌头,只看见一角飞檐屋,隐隐藏在高榆矮柳中,距离这里足有里许路程。辛钘心想:「杨府已经够大了,但这里还要大上百倍,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当下问道:「这样大的地方,就只住你们几兄弟?」
李隆基头道:「当年阿母子把这里赐与我父亲,后来父亲迁往太极宫后,便只有咱们兄弟四人,还有几个姊姊妹妹住在这里,这里环境确实不错,只是不大方便,往往出入要走好几里路。」
辛钘笑道:「这么好的地方,若然我住在这里,也不想四处去了!」
李隆基道:「老弟喜欢这里,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四处玩玩,咱哥儿三人又可多聚些时,不是很好吗?」
辛钘道:「没错,明儿王兄把晓昕姑娘接来这里,夫妻俩便可开开心心在一起,多写意喔!」
王琚听见微微一笑,说道:「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
不觉间三人来到一个椭圆形大湖,只见花木扶苏,湖光船影,犹如仙境一般,辛钘指着湖畔一座小岛,岛上盖了一座红柱绿瓦的大亭榭,说道:「景色太迷人了,这四角楼台叫什么名字?」
李隆基答道:「沉香亭,取自:『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辛钘说道:「逸态横生!妙哉,果然气势不凡。」
赏景谈笑间,不觉已到达李隆基的住处,雕甍画栋,峻桷层榱,好一座雄伟磅薄的大楼,四下楼阁错落,庑厢环绕,更显庄严富丽。
还没进入大屋,府中家丁仆役,丫鬟使女已候在门外迎接,仆役为三人牵过马匹,李隆基领着二人徐步入内,一名美艳少妇迎近前来,轻轻敛衽一福,李隆基笑道:「夫人,我来为妳介绍。」
这位美妇人却是李隆基正妻王倚翠,是太仆少卿王守一之妹,为人贤惠、端庄,甚得李隆基庞爱,只是一直至今,仍不曾为他诞下一男半女,颇有遣憾!
辛钘看着这少妇,也为之惊讶,眼前这位绝色女子,原来就是王妃,见她虽然一身贵妇人打扮,却掩不住青春少女的神韵和气息。
来到大厅,已见紫琼等人在厅上等候,另有一名美妇在旁相陪,这个美妇便是李隆基的小妾刘千雅,两年间已和李隆基诞下一子一女。
辛钘看见紫琼在厅上,登时喜容满脸,李隆基挽着王琚的手,上前与众人介绍,继而分宾主坐下,彼此言笑甚欢。
李隆基喜爱音律,常自编曲乐,言谈之间,突然低声吩咐身边的刘千雅:「拿箫来!」
千雅会意,取出一管玉箫来,款款的递与李隆基,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难得大家聚在一块,隆基便献丑吹奏一曲。」
辛钘率先拍手叫好,众人自然齐声附和。
李隆基握箫就唇,悠扬的箫声丝丝送出,忽听得千雅清亮的声音响起,和着箫声唱道:「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女,纤纤出素手。昔为良家女,今为游子妇。游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歌声缠绵委婉,凄楚动人,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辛钘确没想到,一吹一唱,竟达到如此传神入化的地步!一曲终了,立时掌声四起,良久不绝。
辛钘兴奋地道:「老哥真有你一手,能文能武,委实人中之龙!」
是夜,临淄王府内设席张筵,和音奏乐,显得特别殷勤热情,直到酒醉饭饱,李隆基着人安排房间,方各自回房休息。
李隆基遣使下人至关中杨门,传达辛钘等人在王府小住几天,免得让杨曲亭夫妇担心牵挂。
辛钘刚进入房间,还没坐定,听得房门声响,他还道是适才引路的丫鬟,便即回身开门,却见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儿站在门前,笑道:「筠儿,怎会是妳,找我有事吗?」
筠儿摇着头微微一笑,徐步走入房间,说道:「你是我主子,筠儿自然要在此服侍你,岂能像大小姐一样,重裀迭褥的自顾自睡觉。」
辛钘摇头一笑:「妳这个人忒煞死心眼儿,真没妳办法!」
筠儿轻笑道:「在杨家好,在外面也好,筠儿的身分始终没有变,怎能说人家死心眼儿。」
说着走到床榻,掀起了床帐。
时值初夏,天气渐热,床榻旁边已放着一个木触桶,上有盖子,内里盛的不是粪便汗物,而是晶莹雪亮的冰块。有钱人家,会在冬天把冰块窖藏,直到夏天来临,便取出来盛在触桶里,作消暑之用,临淄王府是贵族之家,当然也有储放冰块的冰窨。
杨府内也有地下冰窨,筠儿自然明白触桶的用处,当下揭开盖子,阵阵凉气自桶内透将出来,回头望向辛钘,见他双手盘胸,笑咪咪的盯着自己,不由忸怩而避,低声说道:「你……你来这里坐着,消消热气,我为你准备洗澡水。」
垂着头急步走进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