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带这些回去,师父能看得上么?”高峰摇着头,“别以为采的药师父都会接受,进药库前,得先经过大师兄的鉴别才能交给师父,而师父一向冷酷无情,只要不是他需要的药材。全部都会扔掉,完全不在乎我们这些拼命找药材之人的辛苦。你俩这东西,大师兄根本不会给师父过目,只会白白的挨骂。”
噌的一下,他从一丈高的岩石上跳了下来,此乃爬山练出来的功夫。高峰得意一笑。“师兄们都在酒肆那儿等着我们,出来采药虽然是各自行动,但回去时得一起走。”
太阳一下山,徐灏明显感觉到了寒冷,他之所以选择做一名弟子。就是要暂别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山里的气温急剧下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时远处一群獐子不紧不慢地爬上山坡,要越过杂草茂盛的山脊。
忽然高峰从自己的药兜里,抓起满满的两把草药放进许继的网兜里,又给徐灏了两把。
许继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高师兄的心意,可不会对你造成麻烦吧?”
“没事。”高峰笑了笑。
等三人和满载而归的师兄们汇合,说说笑笑的到达女医门柳泰师父家,已经是薄暮时分了,村里家家户户屋上的炊烟像浓雾般蔓延着。
医生在辽东自然是备受尊敬的职业之一,每个乡镇都开设了医院,尽管只有一两位医生坐诊,可对凝聚民心起到了无可估量的作用。
徐灏这一批学徒几乎都是本地人,父母不是猎户就是军户,人人都渴望着学会医术当一名医生,地位相当于一名秀才。
柳家在村里称之为府,徐灏和许继拎着兜子站在院子里,大家伙都把他俩第一天的收获当成话题,连里面的弟子都纷纷出来观看采药网兜,其中包括四五个师姐,先是彼此面面相觑,然后吃吃的笑了起来。
貌似是嘲弄的笑声?徐灏心里嘀咕起来,许继则耐着性子忍受着师兄们的挪揄,等待正在吃晚饭的大师兄柳国道。
忽然走过来两只灯笼,是柳国道和师娘吴氏带着丫头出来,先照向师兄们采集的草药,一个个顺利通过了。
徐灏第一次看见师娘,一位面相很慈祥的中年妇人,穿着一件绸缎面子的棉袄,青色的长衫。柳国道是吴氏的长子,今年刚刚二十岁,从三岁起跟随父亲学医,资历和医术独步众弟子,听说来年将进京参加太医院的考试。
等检查高峰的草药也通过了,吴氏说了句“辛苦了”,许继赶忙把自己的兜子打开,柳国道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看,问道:“这些是谁采回来的?”
许继很有把握的答道:“是弟子采来的。”
柳国道又看看徐灏兜里的草药,徐灏硬着头皮说道:“是我采的。“
不想柳国道把采药全都一把把拿出来扔在地上,责备道:“你们两个傻瓜,这些只是长得像药草。”
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笑得最大声的竟然是高峰,许继这时恍然大悟,狠狠瞪着对方。
徐灏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捉弄新人太正常不过了,正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师兄们捂着肚子狂笑,有人笑道:“我还以为你们颇有眼力呢,原来是一对睁眼瞎。”
徐灏依然很淡定,这些刁难对他来说没有一杀伤力,但许继却忍受不了,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对着高峰愤怒的握紧拳头,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模样。
正在这时,大家突然止住了笑声,就见师父柳泰静静地站在门口。
面对突然出现的柳泰,高峰抢先说道:“弟子禀告,他们两个新入门的弟子根本不听我的话,只知道在山披上乱挥锄头。”
“你无需解释,你们作弄师弟的伎俩,我不看也知道。”柳泰俯身捡起了地上散落的桔梗,惊讶的看了一眼,把它递给了儿子柳国道,“如果找不到也就罢了,只要找到了药草,即使只有一根也要尽力去挖。”
徐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其他弟子们则非常惊讶,明显不是师父的作风。
柳国道提出异议:“采的药太小了,不配当做配药的材料。”
“第一次上山自然不能保证找到用来配药的好药草,我要说的是,就算找到了一根桔梗,也要像看到山参似的,尽心尽力小心翼翼的挖出来,让丝线般细的小根都不受伤。”柳泰说完,把视线转向许继,“不错,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下轮到徐灏惊讶了,本以为或许柳泰师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故意来奉承自己,谁知是因为这个,果然能成为师匠之人不简单,而自己则太有些想当然了,把所有人都往官场上去套。
许继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柳泰笑道:“你对药草的执着如果能坚持下去,我保证你会有前途。”
许继和徐灏都感到了一丝温暖,从柳泰师父的眼神和口吻,他对一根小小的桔梗都怀有敬畏之心,感受到医道的正直和强烈冲击。
柳泰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对儿子轻声道:“就让这个孩子负责药库吧。”
所有弟子再一次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连许继自己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师父竟然让才入门的新手负责药库!
师兄们皆涨红了脸,柳国道大声说道:“他连草药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今天才初次上山的新丁呀。”
柳泰背着手说道:“石头放得再久也不会变成玉,入门久又有什么用?只要不是笨蛋,药草名字学习几天就能熟悉了。”
二师兄李铁急切的问道:“弟子一直帮师兄负责药库,现在是不是能升到病房做事呢?”说着说着,一副苦大仇深的可怜相,“弟子在师父膝下已经四年了,一直拼死拼活的做事。为了取到给病人煎药用的泉水,不管刮风下雪,总是一大清早背着水囊走二十里的山路,走得脚底都起泡了。
白天上大黑山采药草,山谷里没有一处不留下我锄头的痕迹,去年开始负责药库出入管理,每天晚上还要切药材,整个手掌都长了茧子。弟子最大的心愿是进入病房,帮师父拿着蜡烛和病历薄,能在近处仔细学习您给病人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