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露出深思的神色,迫不及待的问道:“尔等遭受了羞辱损失,莫非就老老实实的听命了?我不信。”
徐灏不假思索的道:“众怒难犯,老人有的是经验,依我看不外是拖字诀。”
黄书办大叫道:“徐大人真神人也!那时候族中子弟万众一心,竭力请求不肯退让,总算是争取到了一半的地步。老族长允许半年的预备时间。说等预备工夫都做到了,我们果然有办事的本领,才让成立族会。可叹以敝族的目下情形,别说半年,一个月祖产恐怕就已经败尽了呢。”
徐灏又环视周围,黄书办讲了许多他埋在心里不敢讲出来的话,就算在场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狡猾,或许会怀疑黄书办是有人在幕后授意,好在不算是故意影射当今朝堂。只因朱高炽不昏聩。
若这席话是说在建文朝,估计黄书办就要倒大霉了。这时锦衣卫镇抚庞瑛怒道:“气死我也,这样的糊涂族长,不如拖出来。一拳打死倒也干净。想当初先帝靖难,不正是因此嘛?”
不等表情复杂的大臣们有什么反应,徐灏笑道:“我也气的肚皮都要胀破了,你们黄家太过没用。若是我徐灏,非得亲手罢去他的族长之位不可。”
“这如何使得?”黄书办忙摆手,可算回过味来了。即使时至今日,同情朱允炆的读书人一抓一大把,尤其是江南士林,总算是‘罪魁祸首’的朱棣死了,继位的朱高炽又是个儒家仁义之君,手里牢牢握着军权。但即使如此,京城的守卫也一日不敢懈怠。
“老族长是族中最尊贵不过的人了,我们见了他老人家,话都不敢说重一丁,焉敢以下犯上?”
解缙冷笑道:“难道任凭姓徐的横行不法,一鲸吞蚕食你们嘛?”
黄书办叹道:“我们是没有法子抵制了,徐涥是凤阳人,一来是客籍二来乃异姓,人家再狠也是外人!最气不过的,就是有个黄恕郎,本来和我们同姓不同宗,他家在庄子东边,几辈人穷困潦倒,以前念在姓黄的份上,没少接济他家,不知得了我们多少好处,现在看我们失了势,他竟趁打落水狗,跑去了做了徐涥的同伙,姓徐的没有发难,他却第一个主张瓜分我们产业。”
徐灏冷道:“此种背典忘祖的走狗多了,北宋的张邦昌,前朝的汉人官员,哼!”
此言一出,很多官员都神色不免略有些尴尬,所谓累世书香门第,不问可知在前朝是怎么回事。真正有血性的文臣和读书人,前仆后继的投海自尽,军人则战死沙场。
当然蝼蚁尚且贪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百年后汉人即恢复了江山,就算是满清三百年,也一样是汉人为主的政权取而代之,所以忍辱偷生的活着,往往更需要更大的勇气。
可惜黄家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徐灏真想静观其变,看看那族会能成为什么模样。要是以史为鉴的话,初期的族会自然效果显著,全族献计献策求同存异,一起努力振兴家族,等时间久了,人心堕落了,慢慢开始形成几股针锋相对的党派,就和失败的民主地区比如弯弯,明朝的中后期,开始了恶性循环的党争。
凡是你同意的我就要反对!并且坚决反对到底,即使有益的事,对不住了,我还是会反对到底!
说到底政治就是妥协下的产物,政治家没有顾全大局退一步的心态,平衡各方利益的能力,没有把国家的利益高于自己所在政党利益的胸襟,那和大多数只顾着眼前利益的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分别?
徐灏嘴里咀嚼着政治二字,妥协、腹黑、无耻、卑鄙、会作秀会高大上,会翻脸无情,会出卖队友,会和敌人媾和等等等等,立刻索然无味,他的性格绝对不适合从政,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
解缙和杨士奇都想私底下和徐灏探讨一下,此事给了他们些启发,但被徐灏一口拒绝了。
没有他徐灏,明朝也会顺利过渡到内阁制,阁内制的优劣暂且不论,明朝缺少的不是某种制度,而是真正的法律,高于皇权或政权的法律,不改变人治,所有一切制度都不过是在舍本求末。
晚上,徐灏坐在东暖阁里,拿着一本妖精打架的春画欣赏,躺在床上的朱高炽一口一口的喝着药。
朱瞻基站在一边,看着母亲亲手服侍父亲,本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疏离感。
朱高炽父子俩天性有些相反,不同是一个好静,一个好动;一个喜好文,一个喜好武;一个安于现状,一个不甘平凡;相同呢,都不是太勤政的人,都喜欢某些嗜好,朱高炽好色,朱瞻基好蟋蟀。
历史上似乎评价朱瞻基是一位称职的守成之君,他也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在徐灏看来,也仅仅是合格而已,只要不上台个糊涂鬼,几乎谁登基都是合格皇帝,毕竟打下的底子好,明朝立国不到百年,仍然处于上升期。
徐灏越来越确定朱瞻基就是英宗他亲爹了,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父子俩都不是长寿之人,英宗貌似十岁左右就当了皇帝,真感谢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
忽然,朱高炽虚弱的道:“朕这几日头晕目眩,身体虚弱,怕有段日子无法临朝,你有什么好主意?”
徐灏起身说道:“臣已经嘱咐过太子了,大小朝会由殿下代为听政,奏折则由陛下亲自裁决,殿下代为执笔,地方上的政务无关紧要的,交由阁臣和六部先商议出一个章程,拿过来批阅照准就行。
臣以为,是时候由陛下选一位当朝首辅了,以免群臣争执不下。那首辅不是宰相,不过是代替陛下分忧,具体怎么制衡我就想不出来了。”
朱高炽两眼望天,说道:“你不知道,事无巨细的审阅奏章太累太累,而瞻基年纪还小,总不能天天呆在乾清宫不去上学,不如就让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偶尔替朕代为批阅吧。”(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