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最破烂的窑子,弄一回到手不过百八十文的钞,一天就算接了二十个贩夫走卒。不过三四吊钱,肯花一两银子的客人一年等闲也遇不到三两个,再看看秦淮河,人是一样的人,身子是一样的身子,人比人,比比气煞人。”
徐灏故意装作不懂这些,事实上最黑暗的地方他也确实孤陋寡闻,惊呼道:“一天要接二十多个客人,身子可还是肉做的?”
金钟儿说道:“谁的身子是铁铸。皆是父母生养,您问出笑话来了。”
“不是我问出笑话。”徐灏轻轻一叹,“我是可怜她们,怎么吃的消呢。”
一时间,几位姐儿心有所感。不约而同的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磬儿说道:“谁能吃的消,可又有什么法子,既然做了下贱的娼妇,性命二字,早已置之度外,早死早超生。”
徐灏说道:“果然烟花场是活地狱。”
金妍儿幽幽的道:“恐怕地狱里的鬼。也比我们快活些。”
金钟儿见气氛沉闷的不像话,忙说道:“一行有一行的定规,那些无法无天的私娼馆暂且不论,城内可是有金陵徐三爷改了规矩的,无论任何人做满五年即可去教司坊,用五成身价银赎回自己。没有利滚利。
像我们这些人,只是找不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大抵也是做习惯了,不然靠什么为生?虽然没赎身可也算是自己的身子,碰到中意的高兴做做。不高兴就不做,妈妈多训斥几句,倒是不会动手了。”
鼓儿说道:“这是在中原。我至今还记得,那年暑天在故乡吃得苦,真是自出娘胎第一遭。那一日,天气闷热的了不得,静坐着扇扇子汗水直往下淌,我的房子朝着西面,屋里热的下火一样。从码头上接二连三的来了几个苦工,满脸的横肉,一身的臭汗,都是蛮横下贱的粗人,吓得我个半死,关紧房门窗户祈求老天。
倒霉的是恰恰看中了我,原来在码头上散步时被他们看到了,结果冲进来就把我给强了,弄得我死去活来,现在想想还犯恶心。
我对妈妈说下面都流血了,身上像散了架一般,妈妈说不要紧擦擦药,休息休息下就好了,让娘姨帮我清洗了下,抹了药膏,还没等睡到半个时辰,竟又来喊我去接客。
气得我说身子吃不消,今天不想接客了,只见妈妈冷笑了两声,上前把我按倒在地,骑跨在我的身上,噼噼啪啪的就是一顿好打,打得身上片片乌青,还拿着引线针在我腿上戮了三四十针方才住手,我那时可只有十四岁啊!在故乡一天接几十个客人常有的事,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认识的姐妹死了好几个,我却活到了今日。
如今你们俩是她的亲闺女,她年纪也大了,来了中原吃穿不愁了,看着一派温柔慈祥,实则当年比隔壁的二婶子还要心黑手辣多了。”
就这么边吃边聊打发时间,徐灏时而侧耳倾听,时而漫不经心,想着别的事情,他最关注的自然是湖州徐涥,已经奏明朱高炽请求派锦衣卫下去抓人,不管是不是徐族子弟,为了徐家的名声,此人是死定了。
今日无意听到城外的窑子,徐灏不打算自己动手,严打由热衷扫黄的太子朱瞻基出面最好。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金钟儿和磬儿得了老鸨的暗示,先后回去换了身最漂亮的衣裳,脸上抹了最白的浓粉,嘴上了极艳的胭脂,头上戴了最好的首饰回来。
不时将脚从桌子下伸了过去,在徐灏的腿上轻轻踢了两下,或是来回摩擦,奈何徐灏经历过太多了类似阵仗,根本无动于衷。
不等天色暗下来,徐灏起身说了句有事在身,径自走了,闹得二女暗暗咬牙,好在徐灏先预付了二百两,不算白忙活一天。
这边徐灏回了家,把事情交代下去,进了内宅。到了稻香居被涟漪给逮到了,非要舅舅陪着她念书不可,一大一小便坐在厅上,你一句我一句的摇头晃脑,惹人发嚎。
沐凝雪料理完琐事,带着人回来,不敢打扰涟漪读书,与朱巧巧王玄清也在厅里轻声说话。
老太君打发了丫头来,吩咐道:“明儿是亲家太太的生日,老太太说让太太和奶奶们去,就说她身子不大好,本来要亲自去的。”
沐凝雪三人站起答应了,等丫头走后,沐凝雪笑道:“哪是我妈妈的生日,老太太给记错了,到底是上了岁数。”
王玄清说道:“老太太哪会记错,往年你娘生日,就算人不到礼物也会送到,没有一次记错过。多半是那丫头说错了,我仿佛记得是萧姨妈的生日,就在这两天,咱们回头上去问问太太。”
朱巧巧说道:“这些丫头中,口齿伶俐的真不多,我记得有个叫小月的异常伶俐,不管多长的话,听一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不带错的,现在人哪去了?”
王玄清说道:“我们也很喜欢她,可是手脚不太干净,前年打发出去了,听说她爹妈给她择配,也是个好人家,谁知她看不上那男的,整天家里吵吵闹闹,到底跟了邻居家的一个坏小子私奔了,后来被卖到了戏班子里。”
沐凝雪诧异的道:“竟有此事?人找回来没有?”
“找到了。”王玄清看了眼正和涟漪笑闹一团的某人,“咱家放出话去,还有个找不到人的?办此事的是焱儿,小月就把焱儿视为救命恩人,死活要嫁给他。家里除了苦笑就是苦笑了,破了身子又进了班子,做小妾还得看焱儿家愿不愿意收呢,岂能做正妻?”
朱巧巧无语的道:“真是聪明伶俐过了头,偏又犯了桃花命,都怨被灏儿一手骄纵出来的。这些年,家里类似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还少吗?一个个心比天高,说到底不过还是个丫鬟。”
长辈太多,萧姨妈又生性低调,过生日从不张扬,沐凝雪也记得就在这两天,但拿不准,一边让晴雯查一查,一边吩咐秀春去萧氏房里问明了。
老太君说身子不大好,徐灏随着一起去千寿堂,已经请了御医来,说不妨事。
在隔壁吃晚饭,席间徐灏把今日所见所闻讲了一遍,王玄清叹道:“几时才能彻底没了这万恶的行业呢。”
徐灏眨眨眼,貌似新中国的前期还真是禁止了,倒是随着改革开放春风吹,一夜之间桃花遍地开了,比起历朝历代似乎犹有过之。怎么说呢,如此古老的行业永远有它生存的土壤,除非把全国的男人都给集体阉割,或再出来个太祖,在笑贫不笑娼的时代,能说什么?
没有女人愿意取悦陌生的男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想想都令人恶心。
那些所谓的失足女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各有各的原因,为了赚钱也好,为了苦衷也罢,或仅仅是好逸恶劳,或被人骗了逼迫,如果没有男人捧场,这门职业想做也做不了,貌似又是鸡生蛋、蛋生鸡了。
总归这事谁也别怨,谁让男同志还是动物呢,时时刻刻都会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