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道静忽然改了口,“学校会收留我,在那里太太不敢乱来,我不怕她。”
“回学校?那就好,千万别乱跑呀。娘儿俩抄了几句嘴,不要紧,几天就过去了。小姐,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老太太一边唠叨,一边在枕头底下摸摸索索寻找什么。
道静在鱼肚白的晨光中望着她,想说的话到了嘴边还没出口,王妈妈已经找到了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慢慢打开,里面有几张宝钞,仔细地数了数,然后珍重的放在道静手里,声音有儿沙哑,“这是太太才给我的半年月钱,一两银子,拿去学堂交饭钱吧。忍耐着,缺什么就来信跟我要,唉,苦命的娘俩。”
道静没有拒绝,哽咽道:“趁着全家人睡觉,我走了,我,王妈妈您多珍重。”
一霎间,她眼前站着的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忽然变成了一位美丽憔悴的少妇,披散着头发,流着眼泪,绝望的哀嚎着。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松江府。
徐鸾凤开始了少奶奶的生涯,按照钟表上的时辰。每天清晨六钟,公公婆婆起床,她得五钟爬起来赶过去。等公婆洗完了脸,赶快把两盏刚泡好的热茶送上去。
因此至少得早半个钟头梳洗完毕。穿的整整齐齐,用一只椭圆的银制茶盘,公婆的茶必须盛在两只有盖的细瓷茶碗内,燕子花纹;另外的一只无盖无花的绿玉盏,是专门泡给小姑子喝的。
歪脖子小姑子起床要晚一些,有时候徐鸾凤已经在吃早了,看见她起床,赶紧放下饭碗给她递茶去。有意过不去似的,瞥见嫂子来了,小姑子便拿起隔夜的剩茶冷笑道:“不敢当,我的茶已经有了,您快去用膳吧。”
徐鸾凤没好气的把绿玉茶杯重重放在她面前,啪的一声,沸水四溢了。
大抵徐鸾凤认为是现世报,想当年她也是这么对待自家嫂子的,而隔壁的英国公府没有这个规矩,当然一大家子吃饭的时候。作为媳妇必须要站着伺候,沐凝雪也无法免俗。
家里不缺钱,但婆婆习惯了一辈子精打细算。肉菜送进来后,她便在厨房指挥吩咐,鲜肉该切丝或剁酱,鱼该清炖或红烧,什么都要自己定夺,什么都要亲自过目才放心。
小姑子也挤在里面,看见喜欢吃的便用手指抓来吃,没有一大家闺秀的样子。婆婆呵斥她,她就扮鬼脸。每次徐鸾凤都觉得恶心。
好在那位风流寡嫂不住在这里,徐鸾凤渐渐知道她的娘家姓白。嫁给丈夫的外婆家做了长孙媳妇,不到两年。丈夫害病死了。
成亲的那一天,公婆就不许她进新房,生怕带来晦气。
徐鸾凤不好意思不下厨房帮婆婆料理料理,但是这里人多手杂,什么也插不进去,倒是因此多少拉近了与婆婆间的距离,一群女人说说笑笑,有时候倒也其乐融融。
因为有婆婆一手把持家事,徐鸾凤也乐得清闲,空闲的时间一大把,这令习惯了学校生活的她非常无聊,没有说的上话的朋友,烦闷起来要发疯。
到了中午,徐鸾凤素来有午睡的习惯,可得偷偷摸摸的睡。因公公崇尚治家以勤俭为本,午睡自然就是不勤的先声。
秋天的夜虽然长,但徐鸾凤苦于早起,一到中午便昏昏沉沉,急需午觉来补足精神。奈何新房和公婆挤在一个院子里,半睡半醒的听见公公婆婆喊了,得急急忙忙跳下床,拿冷毛巾敷着脸孔,装作未睡过的样子,跑去答应他们。
少奶奶的生活无聊啊,闷得慌,起初徐鸾凤想坐船回娘家走走。因娘家的权势自是无需顾忌什么,可是,先得瞒着公婆派人去知会一声,说想家了。
于是,魏国公府差人来请示公婆,按理问问他们能否答应,当然是一定答应了,哪怕小家小户也会答应,怎么说都是亲家嘛,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不管距离远或近,不可能说走就走,一定要按照皇历择定日期,由母族派人来接,或夫家派人送去。
去的时候,要买许多土特产等吃食之类,叫带回去赠送给娘家的亲戚邻居;回来的时候也得买许多这类东西,分赠给婆家的亲戚邻居,回家一两次后,路途遥远又非常的麻烦,闹得徐鸾凤索性也就不太想归家了。
再者,徐鸾凤突然察觉回去亦住不惯了,与娘家人渐渐变得生疏起来,在婆家又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外人,一时间,不可避免的感到无限空虚,就好似没有根的浮萍。
只能说徐灏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把女权思想引到了明朝,徐鸾凤就时常想自己一个读过书的女子,总不该长此住在家里当无所事事的少奶奶吧?家里真是无味极了,什么可做的事都没有,又没有可以交谈的朋友。
唯有寂寞的从早等到晚,从夜里等到天亮,盼着寒假的到来,那时候丈夫可以回家了,尽管比想象中的陌生,总归是自己的丈夫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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