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科长中有两三个有样学样,整天不见踪影,为了表示他们的存在,偶尔会溜达过来走一圈.
听说县太爷够忙的,今天要到某大姓乡绅家里去拜访,明天又要到某退职大臣的府里去候教,还要在前头坐堂问案,打老百姓的板子,据说还得瞒着自己的河东狮,去‘金屋’里宠幸下自己的藏娇.所以,大人他哪有工夫来看坐冷板凳的书吏呢?
如果人真的来了,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比如朝廷派来了视察官员,或者圣上下了什么旨意,必须要找人替他拟一篇奏战.
再不然就一定是后衙发生了事故,母老虎发了雌威,把县太爷打得落荒而走,避难来了.
貌似避难远多过正经事,每当这时候,书吏们听到后头有女人大发雷霆,他们就赶快入座,煞有其事的摇起了笔杆子,果然不多一会儿,就看到县太爷神色仓皇的踏进屋里,坐上尘封的县令大席,装模作样的办起公来了.
这一天早晨,书吏们无事可做,七嘴八舌的议论起县太爷的夫人到底是一个什么货色.比起老百姓把县令敬为父母官,这些老滑官吏半也不尊敬,毕竟送走的县令都不知多少任了.
有个戴着近视镜的书吏说道:"一准是唱过小旦的戏子,没听她每天在后头一板一眼的唱曲么?从来不走腔落调,非自小练出来的能行?大概正牌子夫人远在原籍孝敬老人."
有个端着细茶壶的说道:"要我说是一个摩登女学生,家世不错,因有时看她下的条子比县太爷的文理还通顺些,那些词语都是新学教的,传统大家闺秀不会这个."
"要我说是个从良的窑姐儿."最年轻的书吏一直坚持他的观,"你们别不信,哎呀呀,瞧她那股子妖劲吧.一个眼神我整个人都麻了."
正当大家伙议论不休的时候,忽然有人瞅到县太爷过来了,一步三摇的迈着八字步,双手背在后头,因这一年吃得好喝的好,体重急剧增加,一身的肥肉,走起路来气喘吁吁.
跟在后头的是高瘦像竹竿一样的书启师爷,刑名师爷和钱谷师爷没来,还有服侍县太爷的长随和机灵鬼书童小卫.
书吏们马上各就各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笔杆铺上白纸,摇头晃脑的工作起来.
貌似县太爷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紧张,先扫了一圈,老规矩不满意地皱了下眉头,他发现那两个‘科长’又一个也不在,生气的道:"混账,去把王典吏他们叫来,本县说过几次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大家伙一边‘办公’,一边用余光随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好似一个大皮球滚过来滚过去.
皮球说道:"刚刚接到了消息,徐少师因秀女一事怒气未消.圣上为了安抚,让他回来静养一些时日,已经从紫禁城出发,中午前后就要到达县城了."
说到这里.县太爷挺了挺他的胸膛,以便和那沉重的肚皮取得平衡,"本县一定要整齐清洁.简单朴素,市面上要百业昌盛,秩序井然,要让大人有衣锦还乡,宾至如归之感."
不自觉的引用了学校大门上的生活教条,忽然他望见悬挂在墙壁上方的圣人肖像,眉头紧皱.那画像冷冷清清挂在墙上不知道多少年月了,纸色已经泛黄,厚厚的一层积尘,四周密布着蛛网,许多冒失的苍蝇蚊虫撞了上去,沦为了心,剩下的残缺翅膀等乱七八糟的还挂在网上飘动.
县太爷看了眼倒霉的圣人像,神色紧张了起来,于是发布了动员力,"所有人等务必振作,马上把县衙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特别要换上新的圣人小照."
一时间,整个衙门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清扫运动,县太爷则看着空荡荡的墙壁,转身问师爷:"挂在墙上的那些表格呢?怎么没了?"
表格自然是徐灏带过来的统计学,早在朱元璋在世的某一年,徐灏在地方围剿白莲教时发明出来的,用阿拉伯数字非常简单明了,朱元璋觉得不错,便下旨各县每年皆要统计一次赋税人口等等.
师爷惶恐的道:"今年的送去户部了,忘了留一份挂在墙上."
县太爷听了非常失望,师爷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表示他的智慧生出来来了,"老爷您要的话,还来得及赶造."
县太爷说道:"徐大人每年都要过问,那上头的数字熟记于心,过一会儿就要到了,哪里还来得及?"
师爷神秘的眨眨眼睛,笑道:"自有办法."
要说这位书启师爷,虽然长得像个无常二爷,瘦得像根刚问世的火柴棍,整个人其貌不扬,可绝对不能小看他,据说家里乃几辈子专门治人的幕僚世家,他又是县太爷的同乡,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