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今日能有幸见到六公子的其中二人,嫣然可算是死而无憾了。」
坐在凌紫鸢右边的嫣然赶紧替子翔打圆场,心里头暗暗骂道:混小子,要待会害楼主惹上什麽麻烦,看我回去不掐死你!
「能见到祈安第一琴女的花嫣然姑娘,也算是在下的荣幸。」他微微颔首,和方才完全不同的语气,似是刻意忽略掉凌紫鸢一般。
「嫣然怎能算是祈安第一呢,」拿起小巧的扇子遮住嘴巴,她羞怯的看着楼主,「与楼主一比,不过是雕虫小技。」
「喔?」换皇甫熙开口了,「那待会儿紫鸢姑娘可否为本皇子弹上一曲?」
「既是皇子亲自要求,紫鸢不答应似是说不过去,可……」话说到此,她的脸露出些许难色。
他一脸不明所以,道:「楼主有话直说无妨。」
「说来惭愧…」她缓缓拉起右手长袖,白皙的手上,此刻却缠着绷带,「今早从鸳鸯阁出门时,手不慎被门夹伤,倘若三皇子愿意,待手复原,紫鸢必定亲自上门弹一两首好曲让三皇子听听。」
一旁的樊亦离不屑的冷哼一声:「手都受伤,还来做什麽?」
瞧,典型心眼小的男人就在眼前,九成九还因为昨晚那句夫君生气。
「你……」
子翔本想起身,却被身旁的花嫣然拉住衣角,只见她如花般微微一笑,轻柔的声音从粉嫩小嘴里缓缓吐出:「嫣然琴技不比楼主强,可还算是拿得出手,不知三皇子与公子是否能赏个脸,让嫣然替两位弹奏几首好曲,助助兴呢?」
皇甫熙也不生气,依旧挂着笑容:「既然楼主手受伤,本皇子也不好勉强,改哪日楼主可得让我听听你的琴艺。」
「谢三皇子体谅,待紫鸢能弹曲时,必当登门拜访。」
她拍了一下子翔,轻声道:「小翔,把琴拿出来。」
听到凌紫鸢的命令,即使他再如何不喜欢寒玉公子对楼主的态度,可对方总归是皇子的朋友,为顾全大局,怒火也只得往肚里吞。
子翔将紫色大背囊拆开,里头装着一把色泽极佳的古琴。
把琴架好,一切就定位後,花嫣然坐在琴前,纤纤玉手抚於弦上。
『噔!』的一声,小手随即灵活游走於琴弦间。
只听得琴声悠扬,一首『湖光水色』从她指间缓缓传出。
细腻的琴声似微风抚过众人的耳,高亢的琴音如妖精在耳旁细细呢喃着;一种陶醉的气息在心底渐渐扩散开来。
时而轻柔、时而饱满的琴音从一艘大船里不时传出,回荡在静心湖中,久久不散。
待花嫣然双手一收,皇甫熙微微一笑:「湖光水色由嫣然姑娘手里弹出,让人有彷佛置身仙境之感,本皇子至今,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何谓高手。」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羞怯道:「三皇子过奖,倘若您喜欢听,嫣然可再弹上几首曲,望皇子和公子喜欢。」
对面的樊亦离头,「有劳姑娘。」
作家的话:
☆、第二十五章 身家调查(一)
啧啧,说到心眼狭小,樊亦离简直当仁不让,今日他把她当隐形人也罢,可想不到连回答她问题,句句都像吃下几百吨炸药一般。
可真正厉害的是皇甫熙,他总能适时安插到两人谈话之间,还能将本都是火药味的气氛顿时消除,不愧是在宫中游走之人。
嫣然也不亏常周旋於贵族之间,与两人对话,话题拿捏都恰到好处,对宫里的事全到为止,大多数的话题都围绕在天麒国的人文风景上。
现在她们虽获得皇上允许进宫,即使对皇宫充满好奇,却还是不可太明显的表露出来,免得被有心人抓了把柄去,所以花嫣然今日的谈话举止,着实是最恰当的做法。
「呼…」凌紫鸢现在正独自一人站在船外,放眼望去,远处山已白雾缭绕。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已是秋末,天气也逐渐开始转凉。
方才自己随口撒了个晕船的谎,让嫣然和子翔去应付皇甫熙和樊亦离,然後她就走到船头,开始正大光明欣赏着静心湖畔两旁的风景。
果真是美,而且还是令人屏息的美。
此时船正位於湖中央,远山绿水,如同一幅山水图画,她正置身於其中。
想前一世,她和他曾一起去欧洲旅行,两人共乘一艘小木船,边划边赏风景,等到划累了就停在湖中央休息,这时她会依偎在他怀中,风中不时吹来那人的气息、还有那人的甜言蜜语、以及动人的情话, 想起当时是如此的甜蜜,如此的。
「呵」
她自嘲一笑,什麽时候自己开始像老人一样,开始会怀念往事?
摇摇头,将过去的情景从脑中抛开,她早就不存在於那个世界,现在她所处的,是虎啸大陆、是天麒国。
看着湖畔旁一片茂密的森林,她忽然想起,那处密境温泉好像就在静心湖旁的山林里,因为离皇宫有段距离,应该不属皇宫的财产范围才是。
「嘶」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让她微微一缩,下一秒,一件白色的披风稳稳落在身上。
转头一看,居然是皇甫熙。
本想抬起手将披风脱下,但对方却快她一步,道:「秋末天凉,紫鸢姑娘还是披着吧,以免着凉。」
「多谢三皇子。」
她站在船头,没有移动,而对方移动脚步,缓缓走到她身旁,两人没有说话,就这麽安静的肩并肩站着。
凌紫鸢用眼角馀光打量着身旁的绝色男子。
皇甫熙,一位远近驰名的火麟国三皇子。
在山上时,她问过师父有关他的事,此人不但无比聪慧、武功高强,更深得皇帝疼爱。
但朝中大臣最敬畏、最害怕的一,是他对付敌人时的残酷手段。
曾经有一次,一名不知死活的朝中重臣不但对他口出狂言,还嘲笑他长相yīn柔,如何能成大事,结果当天晚上那人惨死府中,双眼不但被挖去,连舌头都给人割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犯人为谁,却无人敢告密。
最後不知皇上从哪抓来一个代罪羔羊,说是已缉捕到真凶,再而後请人替那臣子风光大葬,这事儿到此便算了结,可见皇上对这位三皇子究竟有多麽溺爱。
「紫鸢姑娘身体如何?好些了麽?」
沈默良久,他微微侧头,开口问道。
「嗯,已无大碍,多谢皇子关心,」朝他勾起一抹笑,「皇子还是赶紧进去吧,若您着凉,紫鸢会过意不去的。」
「本皇子没什麽优,身体倒挺健壮,还请紫鸢姑娘无须担心。」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站在此地了。
「那就好。」
「紫鸢姑娘本是天麒国人?」
来了,皇族的通病:身家调查。
「是。」
「恕本皇子冒昧,姑娘既有一身好才艺,为何要」
她轻轻一笑,表示了解他话中之意,「紫鸢自幼家贫,父母早早双亡,亲戚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将我卖给一户人家,然此人性格残暴,不出一年,紫鸢忍无可忍之下出逃,最後踏入青楼,才造就出今日的鸳鸯阁楼主。」
「原来如此,」他低头深思,脸上带出疑惑,又问:「本皇子很是好奇,姑娘一身琴技,是从何处学来?」
看看,皇家子弟果真个个疑心病重,无论对谁都抱有高度怀疑,似乎不问个清楚会对不起自己似的。
「说来是紫鸢运气好,在青楼时,负责带我的姊姊容貌虽丑,却拥有一身好琴技,她与我一见如故,便将毕生所学传授与我,期盼我能替她争口气,两人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那位姑娘可算是得偿所愿了。」他走到她面前,一双如夜般漆黑的眼就这麽盯着她。
「不,」她也抬起头,面具後的双眼毫不心虚的与他相望,眼中流露出丝丝哀伤,「姊姊在去年,已因病身亡。」
「是麽,对不住,提起姑娘的伤心往事。」
「无妨,姊姊在天之灵,见我过的好,必定会感到欣慰吧。」
「紫鸢姑娘说得是。」
☆、第二十六章 身家调查(二)
皇甫熙没有再接话,可一双眼却盯着她看。
不明白他的用意,她问:「皇子为何盯着紫鸢瞧?」
「可否冒昧请问紫鸢姑娘一个问题?」
「皇子请说。」
「姑娘」他停顿一下,才又继续说:「可曾在他人面前拿下面具过?」
「不曾,」她毫不迟疑的回答,「皇子为何有此一问?」
「老实说,」他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近到有暧昧的距离,凌紫鸢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撒落在自己脸上,她很清楚,这男人在勾引她,「本皇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姑娘,因为姑娘的眼睛和我认识的女子很像。」
这下凌紫鸢不得不开始佩服起眼前的男子,他不只有着过人的聪明才智,更有超乎常人的恐怖直觉。
虽然容貌和七年前相差甚远,不过现在他唯一能看见的,除了嘴巴就是那面具後的一双眼睛。
有时候只见一部份,却可能让人思路更加清楚、清晰。
看来,面对他不小心真的不行呢。
皇甫熙会如此问,除了本身的直觉外,还有实际探查後的结果;他并不是没派人查过眼前的女子,虽范围庞大,可不至於毫无所获才是。
天麒国大归大,但他底下的人手绝对不少,若是大户人家曾收进孪童或小女孩,不太可能完全不让人发现,毕竟下人平日闲着无事,总爱拿府中之事嚼嚼舌根子。
他不知道凌紫鸢是被哪位大户人家买去、又是何时进的青楼没有错,可是没道理把天麒国所有大户人家全查过一遍,还会一无所获。
即使让人一一去探查各家青楼,可最後手下回报的结果还是:无从查证。
这让他认为很不对劲,有种凌紫鸢就像就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从何而来、来自何处,甚至根本没听过除花嫣然外,祈安曾有过一名可与她比拟、甚至超越她的人物;照道理来说,若真有此等厉害女子,不可能无半风声。
他不得不怀疑,出现在他眼前的,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青楼女子?
抑或是那位可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女孩。
毕竟,从那日起,他再也查不到任何虹绛夜珠的下落。
如今凭空冒出的鸳鸯阁楼主,和传闻的七彩光芒几乎是同时出现,不得不注意。
站在他眼前的凌紫鸢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她开口道:「皇子是不是纳闷,为何我会突然出现在天麒国?又怎麽会有如此多的银子建立鸳鸯阁?又或者是之前根本没听过我这号人物?」
听见这番话,皇甫熙眼里难得出现一丝讶异,随後又很快的被掩盖过去。
他拉开两人的距离,露出一抹从容不迫的微笑,老实回答:「没错,不知紫鸢姑娘能否解开本皇子的疑惑?」
能如此临危不乱的应对,皇甫熙真不是个普通的狠角色。
她了然一笑,望着远方娓娓道来:「紫鸢虽生於天麒国,可买走我的,是火麟国的许大人家,皇子可让人去查查,应是会有些许消息,後来对外说我进入的是青楼,可实际上我去的,是火麟国里头的勾栏院。」
勾栏院,在火麟国里头是比青楼更低等的妓院。
要区分两者很简单:若青楼都是给有钱公子哥儿们娱乐的地方,勾栏院就是给那些普通男子泄欲的低等场所;青楼里的女子个个是花容月貌,勾栏院的女子全都是拿不上台面的货色,所以贫穷人家如果想卖孩子,可青楼不收时,小孩们通常都直接被送进勾栏院里。
「毕竟从那儿逃出来後,我的容貌几乎全毁,青楼里的老鸨不用说收我,没被吓着就已是万幸。」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面具,此举看来,竟有种凄凉沧桑之感。
「我虽是勾栏院里的姑娘,可基本上老鸨不怎麽让我接客,只丢些苦力让我做,呵呵,兴许是怕我吓着客人吧。」
一阵微风突地吹来,似是想安慰她,那腰间的铃铛微微的响起。
『叮、叮———』
铃铛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
☆、第二十七章 身家调查(三)
「我最後是拿着姊姊和自己挣的钱,随着商队来到天麒国,想在自己出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毕竟火麟国的回忆不是这麽美好,还请皇子放心,紫鸢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可疑人物。」
他头,「本皇子不知姑娘受如此之苦,还让姑娘回忆旧事,真对不住。」
她说得非常仔细,可他内心还是抱有疑虑。
如她所说,那麽天麒国为何会忽然冒出凌紫鸢这号人物,而他派去调查的下属会无从查证,一切都说的通。
她从小根本就是在勾栏院那样的地方还是个永不见天日的地狱里头生活着,怪不得她不愿提起、不愿详细说明。
只是身分可以造假,也能用钱买通他人,虽不愿往这方面去想,可一向未雨绸缪的他不得不对任何事都抱持着怀疑。
想起七年前捞起的尸体,再看着眼前站姿优雅的女子。
她,绝不可能是她抑或是他不希望她是她?
「皇子不必介意,紫鸢早将这些往事当作一场梦,一觉醒来,什麽都成了过去。」
听着她如此平静的诉说自己不堪的过往,皇甫熙不知怎的,本该不会有什麽感受的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有那麽一一的做错了?
没来由觉得自己像做错事的小孩,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安静的站在她身侧,听着铃铛在风中,轻慢起舞。
相较於一旁的凌紫鸢,她不过是把自己上一世的遭遇改编成古代版本,然後给天麒国皇帝、还有皇甫熙讲述一遍,却不想这招成效远比她想像的要好,这不,皇甫熙竟然异常的安静下来,没有再继续追问她。
正当她在考虑该用何种理由进船舱时,一句话非常凑巧的冒出来。
「楼主,您还好麽?」出声的,是子翔。
聪明的孩子,回去该好好奖励一下。
「还好。」藉着回答问题的空档,她赶紧离开原先的位置。
可走近後,她才发现子翔的眼眶微红,看着她的目光中有着浓浓的不舍,甚至还夹杂一丝愤怒。
哎呀?嘴角扬起,看来小子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她暗暗笑道。
方才见楼主出去不久後,皇甫熙也跟着走出船舱,两人又迟迟未回座,担心楼主的子翔正要到船头时,却碰巧听见她说着自己的过往。
他不舍,不舍楼主以前竟过着如此痛苦的日子。
而愤怒,是针对皇甫熙;他不明白,楼主不过是一介女子,为何皇子要让她不得不将自己的过去说出来,为的不过是解除他的怀疑?
想到此,他紧咬下唇,真的很想带楼主马上离开这里。
发觉他的不对劲,她朝他脸上一摸,笑道:「小翔,你不都在船舱里麽?」
接着伸出手指擦掉对方脸颊上的脏,「怎麽一张可爱的脸像花猫一样脏?」
他微微一愣,接着赶紧捂上自己的脸,「楼主,我、我自个儿来就行了!」方才不满的情绪在此刻早被难为情取代。
「又脸红?」她笑,「什麽时候你才能不脸红?」
「楼主您别摸我就不会了」他嘟起小嘴,嘟囔道。
一旁的皇甫熙瞧着主仆俩的互动,好奇的问:「紫鸢姑娘与子翔感情似乎不错?」
她摸着子翔的头,「嗯,还不错。」
「楼主与侍卫如此亲密,旁人看来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呢。」
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来是樊亦离,花嫣然也跟在後头,这下全部人都到船外来了。
她用袖子遮住嘴,轻笑:「呵呵,公子可别乱说,我家小翔早已心有所属了呢。」
凌紫鸢一脸从容,可一旁的子翔脸红的像颗苹果,深怕楼主将自己的秘密给泄漏出来,紧张的低喊:「楼主!」
「若他心有所属,楼主是否该保持适当距离为免他人误会才是?」
看来寒玉公子不只脾气大,还非常保守。
「我只当子翔是弟弟,公子无须担心旁人误会,况且———」
凌紫鸢拉长尾音,这尾音,子翔和嫣然听的是莫名其妙,可皇甫熙和樊亦离却是不约而同扬起不祥的预感。
「紫鸢早已有情人陪伴,自是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此话一出,子翔早听楼主说过,自是不惊讶,花嫣然则是完全以为这不过是楼主随随便便敷衍两人说的谎话,也没有什麽反应。
只有皇甫熙默默拿起手中的摺扇,一股莫名的笑意从眼里缓缓浮现。
樊亦离更惨,一张英俊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後整张脸几乎是黑的。
若再仔细瞧,会发现他额角的青筋微微浮起。
此刻的他早就不知在心里头骂过几百、几千次———
老子死都不稀罕当你这女人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