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房,见清秋睡着,面朝里,一动静没有。心中倒是一喜,拿了钥匙在手,便去开箱子。清秋原是醒的,她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老妈子进来拿什么,便没有去留意。及至听到箱子上的钥匙有发动声,不免吓了一跳,口里问着是谁?转过身来。燕西倒不能含糊,便笑道:“我没有零钱用了,进来拿钱用。”清秋道:“我也知道的,你不是要钱用是不会进来的。”燕西一边开着箱子,一边笑道:“你这话说得有不对吧?我进来就是拿钱吗?早上我进来一趟,上午我也进来一趟,这都不是拿钱吧?”清秋笑道:“了不得!你进来两次了。钱是你名分下应得的,你爱怎样花就怎样花,与我什么相干?反正也就是那些钱,今天也拿,明天也拿,拿完了你也就没事了。不过现在你这儿还有一个小的,你还顾他不顾呢?多少留给他花罢。”燕西道:“你这人也太嗦了,我进来拿一回钱,你就说上许多话。难道我这钱放到了箱子里去,就是不许动用的?你的意思,我就只靠这些钱来用,不能作一别的事吗?”清秋道:“我不敢这样说你,但是象你这样子用,恐怕挣钱有些不够花吧?据我看,你现在花钱,比父亲在日,阔过去三倍四倍还不止哩。譬如一个月用一千,要找一个月挣一千的事,不容易吧?现在你一个月用的数目是多少?大概你自己知道,用不着我来说了。”
燕西本拿了五百块钱钞票到手上的,听到清秋这一篇话,心想,挣五百块钱送到箱子里来,果然是不容易。如此一想,手就软了。清秋躺在床上,反正总是不作声,你拿也好,不拿也好,看破了这钱总是留不住的,随他花费去。燕西一看清秋侧身望着,却是不作声,好象听凭自己胡拿似的。这样一来,倒更觉得不便漠视人家,便将五百减去一半,只拿二百五在手。他又有后悔了,答应了白莲花姊妹给她买许多东西,若只拿二百五十块钱去,东西买不全,那多么寒碜!这是不必考量的,还是多带一些在身上的好。宁可带而不用,却不可临时缺了款。如此想着,他依然又开了箱子,把放下那二百五十块钱的钞票,重新拿在手上。匆匆忙忙地就向袋里一塞,那意思自然是不肯让清秋知道。但是他这种要拿又止,止而复拿的样子,清秋怎能不猜个十分透彻?却向他微笑了一笑,同时,好象头也在枕上了一。这一头一微笑,好象是说你的心事我已经知道了。燕西笑问道:“你笑什么?我也是不得已,有几笔款子非用不可。今天拿了,以后我就不会拿什么钱了。”清秋笑道:“我又没说什么,管你拿多少,又不是我的钱,你何必对我表白什么呢?快出去罢,大概朋友还等着你呢,你不必为着敷衍我,把人家等急了。”燕西听她这话,不由得心里扑通跳上了一下,脸一红道:“我这钱又不是马上就花,外面有什么人等着我?你为什么这样多心?”清秋向着他又了一头,加上一个微笑。燕西对于她这一笑,自己也不知道是甜是苦,也就对她微笑一笑,拿着钱,很匆忙地就走出来了。一到了书房里,白莲花果然将屋门紧紧闭住,燕西告诉一声我来了,她并不忙着开门,先埋怨着道:“你来了,别忙呀,和少奶奶慢慢地办完交涉再说罢。我们拘禁三钟两钟,那又算什么?”说着,将门锁剥落一声开了,钥匙向桌上一抛,人就板着脸坐在一边。燕西握了她的手笑道:“对不住!我不是成心。遇到我母亲,叫住我说几句话。你想,我能不听着吗?我自己也好象没有耽误多少时候,可不知道去了许久哩。得啦,我正式给你道歉。”说着和她笑着一头。白莲花将嘴向他一撇,笑着道:“除了送你没出息三个字,也就没什么别的可说了。”燕西笑道:“那就走罢,别让令妹在家里又等着发急。我一个人回家来一趟,倒惹得两个人着急,这可是我的不对了。”说着,携了白莲花的手,就向外面跑。燕西因为家里的汽车没有开,却偷偷地把旧汽车车夫找回来一个,又自己买着汽油,一天到晚地坐着。所以出起门来,很是方便,比从前大家抢着要汽车,反觉现在舒服多了。他和白莲花坐了汽车,一路向李家而来。这里一条路,走得是更熟了。下车之后,一直向里面走,只见白玉花拿了一根长带子,站在屋子中间,带唱带舞地练习着。因笑道:“还好,还好,这样子她倒是没有等得着急呢。”上前用手拍了拍白玉花的肩膀,笑着问她:“着急不着急?”白玉花回转头来,对他瞟了一眼道:“七爷,你干吗总是不能正正经经的,一进门就动手动脚?”燕西笑道:“这年头儿男女平等,彼此摸了一下子,这也不算什么,干吗瞪眼?”李大娘听见这话,由屋子里笑了出来说道:“哟!七爷,谁有那么大胆,敢对着七爷瞪着眼呢?玉花你怎么着,敢和七爷开玩笑?”她笑着迎到面前来,就伸了手道:“七爷,我给你接住帽子,宽宽外衣,请到屋子里坐罢。”燕西只得拿下帽子交给了李大娘,一面笑着脱下了马褂,就跟她走进了白莲花屋子里去,白莲花握了燕西的手,一同在沙发椅子上坐下。白玉花原是不大高兴的,一见李大娘一张脸迎着燕西说话,心里已经有些转动了,及至燕西走进屋子来,看到他穿的长衣服里,腰上有一个包微拱起来,分明是口袋里盛满了钞票,这一进房来,就要开发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饭要
燕西见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便笑道:“玉花,我对于你,总也算鞠躬尽瘁了,何以你对于我总是淡淡的神气?要怎么样,你才可以回心转意呢?”白玉花笑道:“这是笑话了。我和你无怨无仇,这回心转意四个字,从哪儿提起?”燕西道:“咱们虽不是仇人,可也不是爱人,要望你作我的爱人,怎样不望你回心转意呢?”白玉花连连摇手道:“言重言重,这怎么敢当?再说,还有我姐姐呢?”燕西笑道:“你姐姐太调皮了,和我初认识她的时候,简直变成了两个人。”白玉花也不答复他的话,便笑着朝外连叫了几声姐姐。燕西摇摇手,笑道:“干吗,你要对质吗?对质也不要紧,她已经答应退让一步了。”白玉花将嘴一撇,鼻子哼着一声道:“我算把男人看透了,只要是乍见面的女子,模样儿生得端正些,其余都不管,就想着人家做他的爱人。或者在相识了以后,或者在做了爱人以后,不论迟早,总要把那女子嫌成一堆狗屎,再去重新找人。你想,男子们口里说出来的爱人这两个字,能值钱吗?”燕西笑道:“男子不是我一个人,我也不去辩护,但是你年轻轻儿的,就看得这个样子透彻,也会减少许多乐趣的。我若是也照你这种法去想,我会不赌钱,不跳舞,也不捧场了。”白玉花笑起来道:“这样子,你是真生了气,连我都不愿意捧的了。”燕西笑道:“我怎么不捧?不捧你,我今天还会来吗?”白玉花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就挽了手,陪他在一块儿坐着。这一番谈话,时候可是很久,几乎就两三个钟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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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阅”尽春色 “读”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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