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夫人一定不会等她这样一个无名设计师,周心悦恼火,泡在浴缸里赌气,任凭管家上来请她多少次,她都置若罔闻,不肯下去和岑君西共进午餐,最后岑君西亲自上来,揪着她的头发便往门外拖。她尖叫着,慌乱中抽了一条浴巾遮掩,结果被上来阻止意外的程浩撞到,饶是他那样一贯风度极佳的人,也仓皇的逃下楼去。
岑君西一直把她拖进主卧的浴室,欧式的浴缸全部触摸式电脑操控,足足占了卫生间一半以上,大的可以养的下一条鳄鱼,比客房不知道高级了多少倍,他二话不说便把她丢进去,锁了门离开。
她在浴室里待了整整一天,没有任何人敢进主卧,她都快饿晕了他才回来,打开浴室门看到了她,反而皱了眉头,居然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天晓得她当时多想有一把刀,这样就可以捅进他心窝,掏出那颗心来看看是不是烂的。
这种侮辱她希望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遇到了,所以她拢了拢头发,上楼去吃饭。
饭是好饭,岑君西给她了西班牙菜,小羊排表皮微焦,内里汁液丰富,海鲜饭的虾肉脆嫩微有果香,白芦笋的吃口清脆鲜甜,搭配着柠檬艳丽明亮,色彩浓郁又不繁复乱眼,像是古老的西班牙油画,可遇不可求。
气氛也好,一边对着一览无余的海天交际线,一边对着半开放式的厨房。很帅的美国大厨Leslie还在忙碌,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给她上的最后一道甜品是Flan炖蛋,平平的圆圆的,好比伊比利亚半岛最简洁的线条,只一层甜蜜的Caramel覆在上面,像一块软玉卧在雪白的骨瓷餐盘上。
Leslie系着雪白的围裙走出来,见着她格外亲切的打招呼,她赞他纤尘不染,他一脸诙谐风趣的跟她形容,他的厨房比手术室还要干净。
她咯咯的笑起来。
Leslie有一口最正宗的美式发音,松散的带着一儿化音的感觉,和他聊天精神都能放松,只是他很快又被叫走,留周心悦一个人对着餐盘发呆。
其实那晚岑君西半宿都在外面挨冻,他掠着袖子,用水沾着抹布仔细的清理,手指都冻得发僵了,他还是小口小口的呵着气。周心悦跑下车,踮着脚就把外套披到他身上。
他还想拒绝,可是她已经转身上车了,蕾丝的花边长大衣,他两手都是黑色的油渍,想碰那件衣服又碰不得,披着又怕动作太大了滑到地上去,只能禁锢在衣服里,抬手动脚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后来他上车以后才把大衣还给她,哆哆嗦嗦的缓了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竟然客客气气的跟她说:“谢谢。”
大衣重新围在她身上,她细细的闻,似乎还带着他的一暖意,呼吸间沾了他身上的皂角香,像是阳光下的溪流,暖而清。她耳根无端就红了起来,热热的发烫,他却说:“真冷,我先送你回学校。”
没想到车真的被他修好了,引擎发出平稳的启动声,她不由得夸他:“厉害厉害,真是万能的岑小西!”
他大概曾来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仿佛小孩子吃到了一颗水果糖,甜的眼眉都舒展开。
她也迷了眼睛笑。
发电机修好了,车上的空调也就开了,暖风扑扑的吹上来热乎乎的,她渐渐睡着。
梦里好像被人抱出车外,她顿时冷得蜷缩成一团,直往暖和的地方钻,那地方有干干净净的香气,很好闻,只是她钻了一下抱她的人就僵了,很快把她重新安置到了床上。有人给她盖好被子,那样轻手轻脚,最后还拨开她遮盖面颊的长发,冰凉凉的指尖在她脸上,像小时候调皮躺着吃樱桃,从半空抛到嘴里却没接住,落在鼻子上,盈盈的,圆润的划过脸庞。
她想抬手去找那枚樱桃,可总也动不了,她只好喃喃的哼了两声,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后来她是自己醒的,才发现自己是睡在车后座上,蜷着一个姿势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天刚刚亮,她看岑君西一个人靠在车身上抽烟,他指尖划过一枚透亮的红,明明烁烁,仿佛是萤火虫带着熹微的光。
原来已经到了学校,她打开车门下车,他看到她醒了并不意外,弹了弹烟灰,然后把半截烟扔在地上,用皮鞋尖碾碎,腾出来的手抄进口袋里。他很高,可是冷,身体本能的微微有弯曲,倒像是所有力量落在腿上似的,问候她:“早。”
她很开心的也问候他:“啊,早上好!”
他舒缓的一笑,路灯远远投出的橘色拢在他脸上,看上去温和而宁馨,他跟她说:“走,吃早饭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路灯到了熄灭的时间,发出轻微的一声“叭”,他转过身,脸就隐在清晨的曦光里,突然变的线条分明起来,他有咬住后牙似的看着身后的人,冷不丁的问:“小北,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