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哪来一身戾气,刚要发火,却看到了她父亲。
周洪山声音带着特有的慈厚问他:“这是小岑吧?我们心悦说什么都要等你来包饺子呢,快脱了外套进来坐!”
他有傻掉,呆呆的搓了搓手,无措的叫了一声:“叔叔,过年好。”
她一直记得,记得后来他偷偷告诉她,那是他记忆以来最快乐的春节。
宋阿姨回家了,只有他们三个自己动手,忙着剥虾仁,跺肉馅,和面团,擀面皮,忙得热火朝天。
周洪山老家有讲究,不过了十二,不能下饺子,于是岑君西就带了她去炮,大院里不让放,他就带着她去马路上,他握着她的手去,每每上,便捂着她的耳朵跑到一边,嘻嘻哈哈的仰望天空,看流光溢彩,看璀璨繁花。
烟花很小,不大,打在空里也不高,一小捧一小捧,嘭嘭的开在心头,到处都是硝烟的新年味道。
他在她身后抱着她、环着她,恨不得转上三百圈似的,快乐的大喊她的名字:“周心悦!”
她惊呼,他含笑,告诉她:“等我将来有了钱,就娶你回家。”
她笑的满脸幸福,因为他从没告诉她,他爱她,却第一次告诉她:“就娶你回家。”
春节联欢晚会每年都很应景的如火如荼,到了12,就和主持人一起数过新年的钟声,然后煮饺子。
她总喜欢把饺子咬开一个小口,然后蘸了醋汁,像汤勺一样灌得满满的,再一口塞进嘴里,意犹未尽的美味。而他吃得小心翼翼,嫩菱角一样的一枚小饺子,他居然能分成三口,不要蒜汁也不要米醋,一口一口的嚼,然后微微眯起眼睛,嘴角都会抿着翘起来。
他吃得像绣花一样,让她想起他吃那碗米线,两种吃法,却一样的让人心疼,因为他吃得香,表情似梦游,就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一样。
那天晚上她逼着他,一口气逼他吃了两大盘子,差撑死在她家。
她只管拍拍他紧绷绷的肚子,数落他:“长这么瘦,平时吃那么少,这下亏本了吧?!”
他讶然她的理论,直瞪眼:“我每顿饭都吃两个馒头好不好!谁像你似的咽口水都能发胖?”
她张牙舞爪的上去掐他,他笑着举手求饶:“老婆大人快放手,为夫的小喉结才发育出来,就要被你掐没了!”
他从来不开这样的玩笑,因为没有什么让他真正的开心,所以他从来不开玩笑。可那天他一定是开心得很了,难得显得一团柔和,她也忍不住大笑,手上失了准头,掐着他就翻到沙发上去了。
倒在沙发上那刻她觉得天和地翻了一个个,她的手还搭在他肩膀上,而他搂着她的腰,她清晰的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她确信,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吻她。
周洪山出来了,他给岑君西收拾了客房,正好撞见这一幕,有尴尬却笑了笑说:“你小子可以啊,这是哪一出啊?”
他急忙搀她起来,十分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叔叔。”
周洪山却笑盈盈的说:“我把你的屋子收拾好了,你今晚睡客房。”
岑君西的脸皮发烫,却稳稳当当的推辞:“不用了叔叔,我有住的地方。”
周洪山出身行伍,语气里总有一种不容置疑:“今晚就在这儿住!”
他见推辞不过,只得留下,却坚持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只要了一床被子。
他很小心翼翼,她知道,他尽可能地对周洪山留下好印象,甚至第二天一大早,她揉着眼睛下楼,他居然带着围裙,端着锅,挥着炒勺问候她:“早!”
真干净,家里上上下下的真干净,纤尘不染的,原本宋阿姨回家过年去了,她和父亲都不收拾家,简直乱成一团了,可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把厨房和客厅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他还煮了很香的皮蛋瘦肉粥,把酱菜切成丁,摆在桌子上。
他眼眶发黑,眼睛里都是血丝,却很开心,对她伸出手来:“压岁钱有没有?”
她嘻嘻笑,踢了他一下:“压岁钱没有,兑换成‘脚脚票’可以管饱,你要几脚?”
他也笑:“那也成,我从来没收到过压岁钱,‘脚脚票’也要!”
她也伸出手来:“那你给我压岁钱,我就赏你‘脚脚票’。”
他故作思索状:“压岁钱啊?在哪儿呢……我找找看……”
他开始上上下下的翻口袋,突然翻到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然后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摊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