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笑道:“听说刺客是宋风帆老将军的心腹侍卫?”
韩国磐摇头叹息道:“不曾听说,宋家在凉州城是功勋卓著的老将种,我更是出身于控鹤边骑的老卒,原本对宋老将军仰慕已久,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变故。”
她身边有位来自王府的男子,笑容谄媚,卑躬屈膝。看似是南雁的青楼小跟班,其实是西凉谍子机构春水亭的一方头目,这种人杀人肯定不眨眼,此时却像是个卖屁股的家伙,西凉春水亭的厉害之处,可见一斑。
这名谍子见到安阳郡主悄悄点头后,便立即上前几步,装模作样在南雁耳边窃窃私语,后者也毫无破绽地点头,嫣然笑道:“正好船上有几斤新茶,可是咱们船上箐姑娘亲手采摘杀青揉捻,绝对不一样!至于那几亩茶园,是琉璃坊早年在一座商湖小岛上的私产,一处水土极好的老茶园,半点杂木也无。”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笑道:“韩老哥,我就不喝茶了,头有些疼,先出去走走。”
韩国磐笑着点头。
心高气傲的洪先生不知为何,打算出言挽留,陈青牛主仆二人捎带一个多余的安阳郡主,已经率先离去。
陈青牛直奔四楼,登上楼梯后,已经有人躬身带路:“陈公子,王爷已经候着了。”
朱真婴想要跟随,那人摇头道:“郡主,王爷说了,此事不宜郡主掺和。”
朱真婴愣了愣,竟是一言不发很快就停下脚步,这让那位传话之人感到匪夷所思。
陈青牛进屋后,身后传来谢石矶关门的轻微声音。
藩王朱鸿赢应该是来得匆忙,身穿便服,不过依然气度儒雅,器宇轩昂。
这位西北边陲最具权势的男人没有坐在椅子上,只是站在窗口远眺湖景,在陈青牛走进后便转身,眼神深邃,沉声道:“陈公子,本王此次出府,除了带来十数位修行之人参与围捕活动,也下令凉州两千精骑沿着商湖岸边疾驰巡视。”
陈青牛扯了扯嘴角,把有些到了嘴边的言语咽回肚子,不再说话。
朱鸿赢会心一笑,有些欣慰,语气轻柔平缓许多,歉意道:“如果不出意外,此人应该是潜伏在藩地多年的大隋刺客,在这之前,本王就藩于此的初期,大隋‘江湖瓮’就精心策划了三起刺杀,等到之后两国边境战事如火如荼,大隋朝廷安排的刺杀更是层出不穷,这两年稍稍消停了点,显然是希冀着能够一击得手,加上确有我朝安插在大隋京城的机密谍报传回消息,说那名刺客身手极高,精通刺杀,绝对不是一般的死士高手可以媲美,以至于本王这两年连巡视边关的次数,都不得不从每年四次减少为两次,没想到最后还是陈公子你替本王挡了这场灾祸。我西凉如此的待客之道,传出去岂不是成为整个王朝的笑柄,本王寝食难安啊!”
看着满脸痛心疾首、眼神却坚毅沉静的藩王,陈青牛微微点头,故意愤愤然冷笑道:“若是王爷抓不住刺客,我就只好书信一封,以飞剑传回汝南,让家族供奉亲自赶赴西北!到时候王爷大可以袖手旁观!”
两人演技,渐入佳境。
朱鸿赢恼羞成怒道:“大隋边军没办法在沙场上堂堂正正与本王为敌,庙堂上那姓姚的婆娘,便只好如此下作行事!本王迟早有一天要亲自攻破大隋京城,将她活生生踩死在马蹄之下!”
然后朱鸿赢嘴角笑意玩味,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缓缓道:“在外人眼中,汝南陈氏,不但是屹立数百年的豪阀高门,足可比肩清河崔氏,陈氏当代家主,更是极力主张每年都应该在关外出击,大肆游掠大隋南部,与此同时,身为崇贤馆学士的陈氏家主,还多次鼓动那位担任户部侍郎的亲家,上书建议全国赋税向北方边关大力倾斜,是当今朱雀朝堂上最为坚定的倒隋派之一。”
陈青牛无言以对,有些憋屈,“所以一旦我陈氏与王爷的西凉铁骑联姻,对于那个正值风雨飘摇的大隋朝廷,无疑是一个雪上加霜的噩耗了?”
朱鸿赢眼中的笑意更深,大概是想说,你这位青峨山的客卿什么身份不好选,偏偏拣了个汝南陈氏偏支子弟的身份。
陈青牛有些皱眉,眉头又很快舒展。
若说朱鸿赢故意拿自己作为引蛇出洞的诱饵,就不会把朱真婴放在自己身边,就算这位藩王真心狠手辣到能够虎毒食子,但在知道自己观音座客卿之一的隐蔽身份后,朱鸿赢也绝不敢拿他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如果自己暴毙在凉州城,以观音座睚眦必报的宗门习俗,不敢说朱雀王朝的皇帝掉脑袋,那么朱鸿赢的头颅肯定得在地上滚一滚。
加上自己进屋后朱鸿赢这番遮掩,显而易见,王府之内,还有潜伏极深的谍子死士。
陈青牛叹了口气,心想真是应了那句话。
修行之外,无一个快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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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牛猛然抬头,望向窗口那边。
一粒黑点转瞬即至。
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抹轻灵诡谲的灰色身影,那人在窗口上轻轻一拍,跃入屋内,修长身形飘然落定,从始至终,无声无息。
陈青牛和朱鸿赢相视一笑,陈青牛放下一条高高举起的手臂。
先是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楼船屋内,然后是谢石矶即将破门而入,但是被陈青牛阻拦,于是那人浑身气势汹汹的杀机,也如海水倒灌一般,瞬间收敛起来。
当此人出现在身后,朱鸿赢换了个称呼,笑道:“陈仙师,让你笑话了。”
手握十多万兵权的藩王,竟然在自己的辖境内,都不好畅所欲言,确实是个笑话。
陈青牛笑了笑,这种情况下,说是不妥当,说不是也挺矫情,既然言多必失,那么沉默是金。
朱鸿赢向陈青牛介绍道:“这位贺先生,曾经距离止境大宗师,只有一线之隔。”
语不惊人死不休!
武道止境大宗师,比陆法真这种陆地神仙还要凤毛麟角的存在!
陈青牛全身肌肉蓦然紧绷,气机运转浑然无暇,不过表面上,仍是坦然笑道:“见过贺先生。”
那名中年模样的男子眼神,死寂无涟漪,毫无神采,难听一点的说法,就是天生死鱼眼。
这位其貌不扬深藏不露的武道宗师,朝陈青牛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王爷,属下循着些蛛丝马迹追了七八里,只可惜线索在商湖一处岸边硬生生断了。”
朱鸿赢轻声道:“可惜了。”
陈青牛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