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听到妈妈和爸爸的交谈,我方才知道自己是如何荒唐可笑地来到这个世 界上的。我依然呆呆地瞅着妈妈的小便,一眼不眨地盯着爸爸的大X是如何一 下一下、无情地捅插着妈妈的小便。看着看着,困意再度袭来,我又处于迷茫状 态。
我悄悄地将小手移到妈妈的小便处,啊——,我触碰到一堆软软的嫩肉以及 浓密的黑毛,发出一阵阵沙沙沙的微晌声,这是我抓摸林红、金花,以及李湘的 小便时,从来没有过,极其美妙的特殊感受。
我的小手在妈妈那茂盛的大草原上尽情地嬉戏着、嬉戏着,我抓啊、挠啊、 捏啊。突然,我渐渐地改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头幸福的,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 小山羊,无拘无束地在一望无际的、肥美无比的大草地上欢蹦乱跳着,我一边觅 食一边玩耍,我跑哇跑哇,我跳啊跳啊,我伸出舌尖频频地吸吮着甘醇的水草, 我张开嘴巴用两排坚硬的牙齿哧哧哧地啃咬着无比芳香的嫩草。
啊,我太幸福啦!
猛一抬头,我看到眼前有一座舒缓起伏的小山丘,那茁壮的嫩草不可抑止地 向上郁郁葱葱地升腾着、升腾着。哇——,好肥美的水草啊!不行,我得跑过去 吃个够,吃个饱。
想到这里,我兴奋不已地奔上了小山丘,哈,果然不出所料,这里的水草别 提有多肥美,别提有多甘甜,我用鼻尖匆匆地嗅了嗅,然后便立刻像街头的醉汉 嗅到酒香似地完全沉迷起来。
我低下头去贪婪地啃食起来,我一边啃食着一边向前挪移着,也不知挪出有 多远,我越啃越来劲,越嚼越过瘾,慢慢地,山丘的尽头出现一条可怕的悬崖断 壁,而正津津有味地啃食着的我却视而不见,咕咚一声,我一头跌进深不可测的 悬崖底下。
嗯,这是怎么回事?我怔怔地自言自语起来:这是哪里?这是什么地方?我 这是到哪啦,我,我,……,我突然想起妈妈再不久带我在电影院里看过的一部 新电影——《草原英雄小姐妹》,难道,我也像那两个小姐妹似的,不幸掉进了 绝望的深坑里?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着:妈妈,妈妈。我胆战心 惊地喊叫起来:“妈妈,妈妈,妈妈,……”
“哎——,儿子,儿子!”
突然,嗡嗡作响的耳畔传来一阵阵熟悉、亲切的回去音,啊,是妈妈,是妈 妈,对,是妈妈在唤我呢:妈妈,妈妈,我顿时喜出望外地答应道:“妈妈,妈 妈!”
“儿子,儿子,妈妈在这那!”
我回头望去,在一片可怕的漆黑之中,在密布的草丛之间,有一个红通通的 山洞不可思议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同时,闪烁着一道道让我着魔、令我目眩的、 淡粉色的光束,流溢着让我心醉、使我痴迷的骚气。
听得出来,妈妈的呼唤声就是从这条充满诱惑力的山洞里飘逸出来的。在这 暗无天日的漆黑之中,在这茫茫无边的荒草地里,听到妈妈的呼唤,我兴奋的有 些忘乎所以起来,不顾一切地猛扑到红通通的洞口前。
啊,还没容我钻进山洞,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立刻扑进我的鼻孔,好奇妙的 气味啊,我深深地呼吸起来,久久地回味着那诱人的气浪。这奇妙的气味,既陌 生又熟悉,似乎在哪里嗅闻过,饱尝过?
哦,我终于想起来了,就是当年,我从妈妈的肚子里钻出来的那惊天动地的 一刻,我嗅闻过这种气味,饱尝过这种气味。
想到此,我激动万分地将脑袋探进洞口,傻呆呆地东张西望着,眼前的山洞 有些特别,洞口非常奇怪地微微抽动着,四面的洞壁生着形态怪诞的石块,还滴 达滴达地流淌着清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大西南的熔岩洞里。
不,不是,绝对不是那种冷冰冰的熔岩洞,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真的,好 像是来过。
我正思忖着,洞门突然轻轻地收拢起来,柔顺地缠裹住我的脖颈,产生一种 超然的快感,传过来一股股使我欲仙欲死的气味,一嗅闻到这熟悉的气味,我突 然间想起了什么,哇——,我想起来啦,在洞门的缠绕之下,在那种气味的剌激 之下,我的潜意思突然猛省,我感觉道,想当年,我似乎就是从这条山洞里爬出 来的,而今天,我又不可思议地钻了进去。
“儿子!”从深不可测的洞底再次传来妈妈的呼唤声:“儿子,儿子,妈妈 的宝贝儿子,来啊,快来啊,妈妈在这那,来啊,到妈妈这来啊!”
“哎,妈妈,我来啦!”我双手搬住了洞壁,我突然感觉到双手抓住的根本 不是什么坚硬的、冰冷的石块,而是暖乎乎、软绵绵、湿淋淋的嫩肉,我搞不明 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心思作过多的考虑。
我呼的一声钻进了洞里,啊,好温馨的山洞啊,我的身体刚刚钻进山洞,洞 壁那些怪异的石块突然令人惊赅地向我扑来,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石块已经将我 彻底包围住,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啦,石块肯定得将我压成肉饼的。
可是,令我意外的是,石块一经贴靠到我的身体上,便立刻神化般地变成了 一块块柔嫩无比的海绵,滴淌着清纯的甘露,在这些海绵的按揉之下,我的身体 感受到一种升天般的舒爽感,我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同时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吸 吮着潮水般的甘露。
“混蛋小子!”,我正欲冲破海绵块的重重围堵,探到洞底与妈妈相会,突 然,我那依然放在洞外的两腿不知被谁一把拽扯住:“混蛋小子,你给我出来, 给你我出来!”
一只有力的大手呼地将我拽出妙不可言的、由鲜嫩的湿肉构成的山洞,我伸 出双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甘露,嘴里恨恨地嘀咕道:“真烦人,谁啊,谁啊,谁 把我拽出来啦,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混蛋小子,畜生!”我睁开了眼睛,啊,是爸爸,爸爸一脸恼怒地拽着我 的双腿说:“混蛋小子,那是你去的地方吗,嗯?”爸爸虎着脸,恶狠狠地瞪着 我。
“爸爸,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滚蛋,现世报!”爸爸大手一扬,将我远远地甩出,我脑袋冲下一头跌入 无底的深渊,我的身体不停地向下坠落着,坠落着。眼前是可怕的漆黑,我惊恐 到了极,我拼命地呼喊着,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论我怎样挣扎,还是 无法阻止疾速的向下坠落。并且,我越挣扎,坠落的速度越快。突然,眼前出现 更为可怕的一幕,在深渊的尽头,出现了茫茫无边的苦海,海面令人瞠目地汹涌 着,而呼啸的海水却是可怕的墨黑色,不好,我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 地扎向黑乎乎的海水里。
“妈妈,妈妈,妈妈,……”
彻底的绝望终于使我喊出声来。
“儿子,咋的啦!”身旁的妈妈紧紧地搂住我:“儿子,别喊,别喊,妈妈 在这呢,妈妈搂着你呢,别怕,作恶梦了吧,省省,……”
我在极度的恐惧之中迷迷乎乎地睁开了眼睛,我的嘴巴紧紧地贴在妈妈的脸 蛋上,想起刚才的恶梦,想起爸爸那怒不可遏的神态,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可 是,我依然搞不明白我犯了什么大错,把爸爸气成那样,差没把我扔进无边的 苦海里。
(九)
早晨,我们一家人正围在桌旁吃早饭,我仍然没有从昨夜的梦境里彻底解脱 出来,望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爸爸,想起昨夜他乞求妈妈时的那付丑态,我就恶心 得咽不下一口饭;想起他恶狠狠地把我从那神秘的ròu洞里拽扯出来,骂骂咧咧地 抛进无边的苦海,我就恨得咬牙切齿。
“啪——,啪——,啪——,……”
房门突然啪啪啪地被人敲响,姐姐急忙跑出去,每当有客人造访时,跑出去 开门,这已经是姐姐责无旁贷的份内之事。当姐姐哗啦一声拉开房门时,我听到 一阵嗡声嗡气的说话声:“哎哟,冬冬,是冬冬啊。”
“三叔,”姐姐悄声答道,随即,走进来一个衣着简扑,头发蓬乱,通身汗 渍,虎背熊腰的年轻人。
他的双眼令我费解地红肿着、显得很是困顿,但依然充满着动物般的、本能 的机警,丝毫也遮掩不住那无穷无尽的灵气,隐含着一股不懈的朝气。他那疲惫 的面颊昏暗而又无神,却流淌着一种令我捉摸不透的,有些赅人的凶蛮之气。
他手里夹着半截烟卷,搀着裤腿,赤脚蹬着一双破胶鞋,大摇大摆地跟在姐 姐的身后,走进屋子里,爸爸呼地站起身来:“哎哟,老三来啦,你,这是从哪 来啊?”
“嗨,”三叔大大方方地坐在爸爸的位置上,看到身旁的我,他慈祥地冲我 笑了笑,粗糙的大手掌生硬地拧了一下我的小脸蛋:“哎哟,大侄子,长这么大 喽!”
“三叔,”爸爸指着不拘小节的年轻人对我说道:“陆陆,你不记得啦,他 是你三叔!”
“三叔好!”我机械地说道。
“嗯,嗯,好,好,……”
三叔胡乱应承几声,便不再理睬我,顺手抓起一块白喷喷的大馒头,咔嚓一 口便咬掉一大半,他一边咀嚼着,一边答道:“啊,好香啊,可饿死我喽,我已 经三天没吃上一顿饱饭啦!”
“老三,”妈妈端过一碗热汤,推到三叔的面前:“慢吃,没人跟你抢, 别撑个好歹的!”
“嘿嘿,嫂子!”三叔顽皮地瞅了瞅妈妈:“别笑话我哟,嫂子,我真的饿 坏喽!”
“老三,你这是从哪来啊?”爸爸继续追问道。
“黑龙江!”三叔一边嚼着馒头,一边答道。
“老三,你又跑到黑龙江干什么去啦,现在抓得很紧紧啊!”爸爸严厉地警 告道。
“嗨,可到是的,有什么办法啊,得活命啊,”说话间,一块白馒头又被三 叔狼吞虎咽地塞进了肚子里:“唉,哥,现在,农村人难活啊,饿得***直翻 白眼啊!可到是的。”
“哼,”爸爸气鼓鼓地教训道:“难活,难活,谁不知道难活,可是,你倒 是好好地干啊,咱爹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一份正式工作,你知道么,咱爹托了多少 人情啊,可是,你没干上一个月,就,……”
“哥,可到是的,”三叔突然停止了咀嚼:“哥,那是人干的活么?你不知 道啊,扫锅盖这个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啊,那个热啊,能把人烫死!唉,可 到是的。”
“可是,别人是怎么干的啊?”
“这,”三叔顿时语塞,他低下头去,默默地咀嚼着。
“嗨,”妈妈插言道:“老三啊,你就别瞎跑了,别瞎折腾了,现在,到处 都是一个样,哪个地方都不好活,老三啊,听嫂子的话,你就别瞎跑了,弄个不 好,又得被逮住,”
“嫂子,放心吧,可到是的,”三叔抓起第四块白馒头:“放心吧,你和我 哥都放心吧,就是抓住我了,我也不会连累你们的,没你们的事,可到是的,嫂 子,你不知道哇,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什么吃的也没有!”
“老三,”爸爸认真地问道:“我不是邮钱过去了么?”
“唉,家里那么多人,你那钱,能吃上几天啊,哥,没法子啊,我就跟着 一伙人,跑黑龙江!可到是的,”
“你们这趟做了什么买卖啊?”
“那还用问,他还能干什么,”妈妈满脸轻蔑地说道:“除了投机倒把,他 还能干什么!”
“嘿嘿,可倒是的,”三叔苦涩地笑了笑:“嫂子,不投机倒把,能挣到钱 么?嘿嘿,可到是的,“三叔将脏脸转向了爸爸:”哥,这趟,可***惨喽! 我们一伙人跑到了黑龙江,一看,也没有什么好买卖可做的啊,想背土豆栽子, 可是目标太大了,车上抓得太紧,没法子背啊,于是,我们就想起了倒豆油!”
“豆油,”爸爸嘀咕道:“豆油可是紧俏商品,车上更不让带啦!”
“是啊,哥,越紧俏的玩意,越挣钱,嘿嘿,我们有办法,我们每人弄来一 个旧轮胎,将豆油灌进轮胎里,偷偷地背到了车上!”
“豁豁,”爸爸惊讶地感叹道:“老三啊,你们可真想得出来啊!”
“嗨,可倒是的,”三叔突然叹息起来,顺手抓起第五块白馒头:“哥,别 提了,惨喽。在车上,还不错,没有被查出来,下车的时候,我实在背不动了, 就把轮胎放在地上,往站台外面滚,***,一不小心,轮胎就扎到一根铁钉子 上。可到是的,我的老天爷,这下可玩完了,轮胎一下子就给扎出一个大窟窿眼 来,完了,完了,彻底地玩完了,只见豆油从大窟窿眼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一个劲地冒哇、冒哇,”
“嘻嘻,”妈妈捂着小嘴,得意洋洋地讥笑起来,三叔无奈地耸耸肩:“可 倒是的,完了,完了,彻底地完了,整整一轮胎的豆油,都***冒光了,唉, 这趟黑龙江去的,赔个老x朝天,连老本也扔进去喽,完了,……”
“算了,算了,”爸爸抢过三叔手中的白馒头:“老三啊,你不能再吃了, 会撑坏的!”
“哥,”三叔恋恋不舍地望着被爸爸抢夺过去的白馒头:“哥,再给我一个 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喽!哥,再给我一个吧!”
“老三,”爸爸不容分说地将白馒头放回到瓷盘子里:“老三啊,不是哥舍 不得,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吃饱饭,冷丁吃这么多,会把胃给撑坏的,老三,你先 睡一觉吧,晚上,等胃缓过来以后,哥让你管够吃!”
“啊——,”三叔拍了拍圆鼓鼓的大肚皮,吧嗒吧嗒油渍渍的厚嘴唇:“啊 ——,饱了,饱了,终于吃到一顿饱饭喽,真不容易啊,大侄子,走,陪三叔睡 觉去,可到是的,三叔坐了一宿的火车,可困死我喽!”
“三叔,”我模仿着三叔的口吻不停地嘀咕道:“可到是的,可到是的,可 到是的,……”
“嘻嘻,这小子,笑话你三叔呐!”三叔呼地抱起我,走进里间屋,我抚摸 着三叔健壮无比的胸脯,一脸羡慕地说道:“三叔,你长得太结实啦,你的肌肉 真硬啊,三叔,你的豆油都洒没了么?”
“没了,”三叔把我放到床上,双手一摊:“都给火车站擦地板了,哈哈, 大侄子,没事,这次赔了,下次再想办法找回来,可到是的,”
三叔非常老成地说道:“做买卖,有挣就有赔,大侄子,这做买卖可不容易 啊,可不像你爸爸坐在办公室里画图,做买卖,什么事情都兴许遇到,什么风风 雨雨的,都要历受。唉,可到是的,”
三叔不再心痛他那洒掉的豆油,开始津津有味地讲述起他走南闯北,投机倒 把时,一桩桩、一件件有趣的事情:“这一次,大侄子,我们一伙人首先跑到了 嫩江,可是,什么买卖也没有做成,我们只好跑了回来,一上火车,我们发觉从 嫩江到加格达奇这趟线乱的不得了,做车谁也不买票,大伙都说,这条铁路线叫 什么、什么‘白拉线’,哈哈,大概是不用花钱,白拉你的意思吧。
于是,我们谁也没有买票就混上了车,可是,***,那天不知怎么搞的, 突然间就验起票来啦,这时,眼瞅着就要到加格达奇啦,我们没处躲藏,杨撇子 急得要跳车,问我敢不敢,我说:我可不敢玩命,干脆补票算啦,可他硬撑,说 :这有啥怕的啊。说完,他真的就从车窗里跳了下去。
我可没敢跳,老老实实地补了票,出站后,我们一伙人就在站前广场那里等 着杨撇子,约摸有几个钟头过去啦,才见杨撇子大老远地,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这 走过来。我问他咋地啦,他红着脸说:妈的,跳下去的地方正好是个煤堆,一下 子没站住,就滚了下来啦,摔成这样。
哈哈,可倒是的,为了省几个钱,差没把腿摔折了,大侄子,你说,这犯 得上犯不上!唉,可到是的,”
“嘿嘿,有意思,真有意思,”听到我的话,三叔愈加兴奋起来:“还有一 次,”
“老三啊,算了!”爸爸给三叔抱来一床棉被:“就别提你那些热闹事喽, 快休息、睡觉吧!”
“啊哈,”三叔盖上棉被,依然余性未息:“真的撑着喽,肚子好胀啊,睡 不着啊,大侄子,还想不想听三叔讲故事啦?”
“想,想,”我感觉着三叔是个极有趣的人,渐渐地喜欢上他,我拉着三叔 粗壮有力的手臂央求道:“三叔,再给我讲一个吧!”
“大侄子,”三叔用被头蒙住脑袋,悄声说道:“三叔给你讲西游记,你想 不想听啊!”
“想,想,”
“好,三叔先给你讲一个孙猴子偷吃人参果的故事,……”
“老三,”午后,爸爸反复地推搡着睡得尤如死猪般的三叔:“快起来”
“哎,”三叔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懒懒洋洋地坐起身来:“好累啊,冷丁 睡个好觉,这乏劲一下子就上来了,唉,可倒是的,真困啊,这身上到处都痛, 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老三,”爸爸说道:“我这里还有白菜和土豆,你拿回去吧,还能对付 吃几天!”
“可是,”三叔挠挠乱纷纷的脑袋瓜:“哥,就是这些不值钱的破玩意,火 车上也不让带啊,让人家给查出来,也算是投机倒把啊,也得没收啊!”
“咱们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啊,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啊?”
“老三啊,你呼呼睡大觉的时候,我想了好半天,你看这样行不行?”爸爸 将嘴巴俯到三叔的耳边,轻声嘀咕一阵,三叔混蚀的眼睛顿然一亮:“哈,哥, 还是念大书的人脑袋好使,这主意高,”三叔竖起了大姆姆:“高,高,实在是 高!”
爸爸不再理睬三叔的赞赏,他将家中仅有的一对皮箱从床底下拽了出来,将 里的破东烂西一股脑地倾倒出来,然后,将一堆旧衣服塞进其中的一只皮箱里, 咔嚓一声,锁死上。爸爸又把家中仅剩的几颗白菜、半袋土豆,以及小袋面粉塞 进另外一只皮箱里,三叔一把拽住那小袋面粉:“哥,这袋面粉还是给我大侄留 着吃吧!”
“不,”爸爸坚持道:“不,老三,还是拿回家去吧,让大家包顿饺子吃吧, 改善改善生活!”
“这,”三叔与爸爸争执了半晌,最后,三叔握着那小袋面粉说道:“哥, 如果实在想拿回家去,这袋面粉也不够吃上几天的,哥,你看,这样行不行,用 这袋面粉,可以换一大袋苞米面,可以够一家人吃半个来月的,哥,你等着,我 这就换去!”
三叔拎着面粉,蹬蹬蹬跑下楼去,望着三叔的背影,爸爸叹了口气:“唉, 还真别说,家里多亏老三这么东跑西颠地挣钱啦,不然,都得饿个半死不拉活 的!”
“爸爸,”我对爸爸说道:“三叔真有趣,三叔真好玩,三叔不但什么地方 都去过,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好故事,孙悟空的故事!”说着,说着,我又模仿起 三叔的口吻:“唉,可到是的,……”
“嘿嘿,”爸爸笑道:“你三叔耍嘴皮子还行,就是不愿意念书,小学还没 念完,就逃学不念了,有一次,你三叔正在河里洗澡,老师从河边路过,看到你 三叔,就喊他:小福子,你怎么不上学啦?你猜,你三叔是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啊?”
“你三叔站在河里冲着老师骂道:上,上学,上什么学,我上你妈个x!”
“哈,”
说话间,三叔已经从黑市溜了回来,小半袋面粉,变成了鼓鼓囊囊的一大袋 玉米面,爸爸解开袋口,望着粗糙无比,满目都是麸皮的玉米面,爸爸皱起了眉 头:“老三,这么粗的苞米面,咋吃啊?”
“嗨,”三叔则非常满足地说道:“哥,这就不错了,什么好吃赖吃的,这 年头,有装肚子的玩意,能度命就不错啦,还好吃赖吃的呐!唉,可到是 的,”
“走吧,”爸爸将玉米面塞进装着土豆和白菜的皮箱里,然后,与三叔一人 拎着一只皮箱,一前一后地走下楼去。
傍晚,爸爸拎着一只皮箱满头大汗地回到家里,一进家门,爸爸异常兴奋, 欢天喜地给我讲述着一段不同寻常的冒险经历:“嘿嘿,土豆和苞米面,火车上 不让带,说是投机倒把,一旦查出来,二话别说,全部没收,没准还得罚款,我 就邮寄,我首先把装着衣服的皮箱送到邮寄处,检查合格后,啪地贴上了邮票, 然后,我将贴着邮票的皮箱拽出邮寄处,把邮票摘下来,贴到装着苞米面和土豆 的皮箱上,就这样,我来个狸猫换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皮箱邮寄出去,而 你三叔呐,则坐上火车,就等着下车领皮箱喽,啊,我爹,我妈,我的妹妹们, 终于可以吃上几天饱饭喽!……”
爸爸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底下最伟大的事情,他是那么的自豪、那么的骄傲。 望着爸爸那自鸣得意的神色,我突然改变了对爸爸的成见: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 啊,在这极其困顿的岁月里,爸爸把家中仅有的一食物,全都无私地、毫无 保留的,并且是通过千难万阻地送给了家乡的父母和妹妹们,虽然这仅仅是杯水 车薪,但却是真诚的,爸爸真诚地希望父母、妹妹们能度过难关,健康地活下 去。
……
(十)
“二姐,”爸爸刚刚送走为了爷爷一家老小的生活,浪迹四方,挖空心思地 与政府部门的管理人员巧妙周旋,名声狼籍的“投机倒把”份子三叔。
第二天的夜晚,一个身单体薄、面容憔悴的芳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 婴孩,身后尾随着一个比我还要少许多的小男孩,愁容满面地来到我家。我怔怔 瞅着她,发现她的容貌在许多方面都与妈妈相像,并且,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 到妈妈的影子。
一看见妈妈,她便悲痛欲绝地哭起来:“二姐,我完了,呜——,呜——, 呜——,……”她的话音,她的哭声,与妈妈不可思议地酷似,这,是怎么回 事?
“咋的啦,你又咋的啦?”望着眼前与自己极其相像的年轻女人,妈妈则皱 着眉头,不耐烦地询问道:“唉,你们这些人啊,都是咋的啦,没有一个给我省 心的,唉,你们啊,你们!”
“燕子,”听到哭声,正在烧饭的爸爸从厨房走进屋子里,同情地问道: “燕子,你这是怎么啦?”
“呜——,呜——,呜——,……”女人越哭越伤心。
看到痛哭不止的年轻女子,我悄悄地拽了拽妈妈的衣袖:“妈妈,她,是谁 啊?长得咋那么像你啊?”
“我的妹妹,你老姨!”
“二姐,”老姨抹着伤心的泪水说:“二流子,他,他,他把房子给输了! 完了,我什么也没有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呜——,呜——,……”
“啥?”妈妈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继尔,却毫不同情地吼叫道:“该, 该,活该,脚上泡,自己走的。哼,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嫁给他,你听听他的名 字吧:二流子,嗯,一听这个名字,他就不是什么好货,可你,你当初也不知是 怎么想的,家里那么阻拦,你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嫁给一个不务正业的耍 钱鬼、二流子。这回可好,房子都给输了,连个鳖窝也没有了,我看你以后住 哪!”
“我,我,我可不跟他过了!呜——,呜——,呜——,他什么也不管不顾 了,耍钱都耍疯了,……”
“嗨,嗨,”爸爸冲妈妈摆了摆手:“你就少说两句吧,行不行啊,事情已 经都这样啦,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爸爸对绝望的老姨说道:“燕子,别伤 心,我帮助你!”
“姐夫,”听到爸爸的话,老姨绝望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丝可怜的希望之光 :“姐夫,谢谢你啦!”
说完,老姨扑通一声,竟然大大方方地跪在爸爸的脚下:“姐夫,看在两个 孩子的份上,你帮帮我吧,我现在活着,都是为了这两孩子,我说什么也要把两 个孩子拉扯大,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拽扯着,我早就自杀死了,我活着干嘛啊,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死,姐夫,我要把两个孩子拉扯 大,他们,……”
爸爸慌忙将老姨拽起来:“燕子,燕子,别,别,你可别这样,我可承受不 起,燕子,我理解你,是啊,人么,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我一定尽自己的力量, 帮助你!”
“唉,”看到老姨泪眼汪汪地向爸爸投以无比感激的热切目光,又听到爸爸 毫无原则地大包大揽,妈妈顿时醋意大发,冷酷的目光透着咄咄逼人的寒气: “你,怎么帮她?你有什么能耐帮他,就你那工资,养活我们娘几个还接上不 流呢,没到月底,就得四处借钱花,再说啦,每个月还得给你那个穷家邮钱。 你,……”
“我,”爸爸胸有成竹地说道:“我,给燕子找份工作!”
“豁,豁,豁,”妈妈板着面孔讥笑道:“就你,除了画图,什么也不懂, 再说啦,这个地方,咱们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谁也不认识,你去哪给她找到工 作啊?还有,燕子没有当地的户口,这工作,可怎么找哇?哪个单位能要一个没 有户口的黑人啊?”
“这个好办,我们单位正缺一个扫楼梯的临时工,燕子去干,正合适!领导 会同意的,院长是我的老同学!我跟他好好说说,我看没什么问题!”
“谢谢姐夫!”听到爸爸的话,老姨顿时破泣为笑,一脸感激地望着爸爸, 妈妈见状,醋意愈加不可收拾:“那,她住哪啊,大家总不能都挤在一起吧!”
“这好说!”爸爸信心十足地说道:“楼下的大食堂不是空着呢,房子有的 是,根本没人住,我跟院长说说,给燕子腾出一间空房来,让燕子先住着,以后 再说,一步一步地往前推吧,这年头,就这样,谁都有难处,谁都不好活,家家 有本难念的经啊,大家就凑合着活吧!”
“太好了,”老姨重新看到了能够生存下去的一曙光。
“我的天,”当爸爸领着老姨走进灰土横陈,冷气嗖嗖的大食堂时,望着那 黑漆漆的大走廊,老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姐夫,这里好吓人啊!”
“别怕,”爸爸安慰道:“是冷清了,大跃进以后,这房子就不用了,一 直这么搁着,不过,燕子啊,房子在人住,更在人收拾。明天,我就把走廊的电 灯接上,先亮堂亮堂,然后,我再找来水暖工,把自来水龙头,拧开,还有煤气 阀,换个新的,就不会漏气了。”
妈妈则皱着眉头,噘着能挂住酱油瓶的嘴巴,极不情愿地翻腾出闲置的被褥 以及少许的衣服:“哼,”妈妈将生活必需品往爸爸的面前一推:“哼,给她拿 去吧,你可真够热心啊,小姨子来了,看把你忙活的,腿都快跑折了吧?”
“嗨,”爸爸苦笑道:“燕子够可怜的啦,现在,什么都没有啦,孤苦伶仃 地拽扯着两个孩子,容易吗,谁看着不可怜啊,你一个做姐姐的不帮她,谁帮她 啊?”
“妈妈哟,”妈妈说道:“她应该去找妈妈哟,凭什么来找我,我该她的, 还是短她的,我前世欠她。”
望着室内极其简陋的陈设,老姨无奈地嘀咕道:“姐夫,我一个人领着孩子 住,好害怕啊。”
“那,”爸爸也是无奈地摊了摊双手:“那,怎么办啊?”
“是啊,”老姨思忖一番:“姐夫,让陆陆陪我住吧!”
“嘿嘿,”爸爸嘿嘿一笑:“陆陆,他也不大啊!”
“可是,他总比吴涛大啊,有个大一的男孩子在身边,我心里还能踏实一 些!”
“那,好吧,就让陆陆陪你吧,晚上给你壮壮胆!”
“喂”老姨亲切地拉住我的手:“陆陆,你愿意不愿意陪老姨一起住啊?”
“嗯,”我略微想了想,望着可怜巴巴的老姨,我尽管非常舍不得妈妈的怀 抱,最终,我还是勉勉强强地了头:“行,老姨,我愿意!”
“好孩子,”老姨俯下身,吧嗒,赏我一个回味无穷的香吻:“好孩子!”
夜晚,我极不自然地躺在还很陌生的老姨身旁,望着黑漆漆的天棚,久久地 发呆,心中暗想:真是作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我非常意外 地住进了与小伙伴玩耍、捉迷藏、抓红蚯蚓的大食堂里。
“陆陆,想什么呢?”身旁的老姨一边奶着婴孩,一边悄声问我道:“想妈 妈了?”
“没,”我转过脸去,看到老姨怀中的婴孩,我故意岔开了话题,没话找话 地问道:“老姨,她叫啥名字啊?”
“吴瑞!”老姨答道:“以后,你就叫她小瑞吧!”我伸出手去,摸摸了小 瑞的脸蛋,老姨笑吟吟地望着我:“她是你小妹,好看不?”
“好看!”
“陆陆,”奶完婴孩的老姨转过身来,轻轻地拽了我一下:“怎么,还没睡 着啊,害怕了吧?”
“不,我不怕!”我坚定地回答道:“哼,这里有什么好怕的啊,老姨,你 不知道,以前,我差不多天天来大食堂玩,我对这里太熟悉了,每个房间我都去 过的!”
“是吗,”老姨亲切地搂住我:“那,你想不想妈妈哟?”
“嗯,”我真诚地答道:“有想,”
“妈妈好么?”老姨温柔地望着我,纤细的小手,拨了拨我额头前的黑发。
“好,妈妈好,妈妈特别喜欢我,这几天,妈妈天天搂着我睡,我天天摸妈 妈的咂!”
“嘻嘻,”老姨柔声笑道,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掐了掐我的小脸蛋:“嘻嘻, 真没出息,都这么大了,还摸妈妈咂啊!”
“可是,不摸,我就睡不着哇!”
“哦,”老姨一听,大大方方地掀起她的薄衬衣,露出一对可爱的小乳房: “哦,原来是这样,那,外甥,如果你不摸妈妈咂就睡不着觉的话,你就摸老姨 的咂吧!”
“这,”望着眼前圆浑的、散发着迷人奶香的小乳房,我迟疑起来,老姨见 状,主动拽过我的小手,放到她的酥乳上:“怎么,陆陆不喜欢老姨的咂么?”
“喜欢,”我非常陌生地抚摸着老姨的酥乳,与妈妈不同,老姨身材娇巧, 个头比妈妈矮小许多,身体上的脂肪也没有妈妈的肥厚,尤其是两条白腿,极其 清瘦,以至于在胯间形成一个可笑的空隙。
我呆呆地盯着那个缝隙,心中暗想:老姨的小便好小哇,并且非常的偏平, 这样的小便,是如何把我的小妹——吴瑞生出来的呢?妈妈的小便又肥又大,可 是她还一个劲地抱怨:陆陆的脑袋瓜子太大,生陆陆的时候,差没把我痛死。
想到此,我悄声对老姨说道:“老姨,你好瘦啊!”
听到我的话,老姨苦笑道:“是啊,老姨穷啊,没钱买好吃的,老姨上顿下 顿都是白菜土豆汤,哪像你妈妈,不是包饺子,就是烙油饼,整天什么也不干, 养得又白又胖!唉,”
老姨突然叹息起来:“唉,官家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解放了,大家都平等 了,平等,哼,这能平等么?市里人住楼房,有电灯,有煤气,有暖气,可是, 我们农村人呢,住草房,烧苞米杆,冬天在外面上厕所,屁股能都冻肿喽!平 等,平等,这世道哪来的平等哟!唉,”
老姨越说越激动:“你们城里人吃红本,粮油定量供应,到月就去粮店领, 城里人挣工资,到时候就发,可是,我们农村人呢?种完地,粮食都得上缴,什 么也不给你留下,剩下的那玩意,只够喝稀粥的啦,农村人没有布票,没有烟 票,没有糖票,没有肉票,……,总而言之吧,农村人什么待遇也没有,病了、 死了都没人管,……”
童年时代的我,对农村没有任何印像,听到老姨喋喋不休的牢骚话,我自然 而言地联想起刚刚来过的三叔,想起了爸爸费尽心机邮寄回家乡的那个皮箱子, 想起三叔用面粉换来的玉米面,想起了三叔四处奔波,……,农村,农村,农村 真的那么穷么?真的吃不饱饭么?……,想着,想着,我摸着老姨软绵的、滴淌 着奶水的小乳房,不知什么时候,睡死过去了。 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