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僵持间,岑欣听到消息快步赶了出来。她在服务业浸染了好几年了,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还不清楚?那男人无非就是来搏个面子而已。
她站到连惜身边,两手垂在腹前,歉意地连连鞠躬,“吴总,真的很抱歉,是我没有管好底下人。这样吧,您的西装由酒店干洗部免费清洁,后天就给您送回公司。您看可以吗?”
她顿了顿,看了连惜一眼,狠下心道,“至于她,这个月的工资全部扣掉。”
“她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够买我衣服一只袖子吗?”那吴总原本都打算这么算了,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领班给连惜撑腰,似乎在酒店还挺有地位的样子。他就感觉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似的,要多不痛快有多不痛快。
“你看看,弄得这么脏,干洗店就能洗干净了?”他指指那片油污,恼羞成怒地大声道,“你当我傻子啊!”
岑秀没想到她的出现会让事情越闹越大,一时进退两难,“……那您说个章程吧。”
“我说?”吴总颧骨上的肥肉狠狠一抽,冷笑一声,抬手倏然指向连惜,咬着一口黄牙道,“让她跪下给我道歉。”
喧杂的前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猛地直起身,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说,要你跪下给我道歉。”吴总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扬高声音,一字字重复道,气焰嚣张至极。
连惜的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从小到大,她连父母都没有跪过,现在居然要给这么个东西跪下道歉?!
“哈哈。”她低下头冷笑几声,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狠狠地扯掉胸前标志服务生身份的领花,一把扔到地上,“我不干了!至于这件衣服,根本不是我弄脏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她咬紧唇转身就走。
“看看,看她这什么态度!我现在就给你们李总打电话,让他瞧瞧底下人是怎么对待客人的!”吴总在她身后气得浑身乱颤,肚子上的肥膘更是不停地抖啊抖的。一边说着,一边就掏出了手机。
那经理吓了一跳,他才刚上任一个月,对酒店来往关系还不是很清楚呢,没想到这个男人还真认识他们老总。他当即就慌了,再不敢旁观,忙不迭地过去阻止道,“您、您别,这么事哪里至于告诉李总呢?”
安抚了男人几句后,他立刻跺着脚对连惜喊道,“连惜,你给我站住!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上半月的钱真一分都不给你了!”
他在那儿吼得带劲儿,可连惜却连步子都没停一下,径自朝前走。
经理急得满头大汗,心知今天的事儿难善了了,突然灵机一动,大喊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岑欣也炒掉!让她陪你一起失业!”
这句话果然掐住了连惜的死穴。她倏然停在了原地,片刻过后,僵硬地转回身质问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牵累别人?!”
经理看她停下了,立时暗舒一口气,不过面上可没露出半分,反倒嗤笑道,“怎么没关系?当初你能进这里工作全靠她一力举荐,如今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她还不得受个连带责罚?”
“你!”连惜气结。
岑欣在旁边看着,一度想上前说明,可最终还是犹豫着低下了头,保持沉默。大堂经理根本没有权力炒掉她,但他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
——连惜是她举荐进来的,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她就算不被辞掉,原来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如今,最好的办法只有暂时委屈连惜了。
她很心疼那个小姑娘,但她更在乎自己的家庭生活质量。岑欣咬了咬牙。
经理几步走过去扯住连惜,拉着她就往回走,低声喝道,“要是不想连累别人,你就老实!”
“嘿嘿,吴总,这姑娘来给您道歉了。”他死死摁住连惜的头,强迫她弯下腰。连惜用力闭上眼,不愿意流出屈辱的泪水。
而吴总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架势,抱着肩,拖长声音道,“我说的可是跪下道歉。”
“啊?跪下啊?”那经理看了连惜一眼,多少也有为难了。
“怎么?不愿跪?”吴总直勾勾地盯着连惜,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那我就先让你们李总炒掉那个领班!”肥胖的下巴朝岑欣扬去。他也知道连惜的软肋在哪儿了。
岑欣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连惜,一副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连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着,过了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别找其他人麻烦,我……我跪就是了。”
在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已经不多了。她不想让那仅有的几个,还因她而受到连累。而解决的办法,唯有低头。这就是穷人的命运,没有对错,只有一味的求饶和被践踏。
她狠狠地闭上眼,挣扎了几秒钟后,终于一把甩开了经理的钳制,膝盖一软就朝地下跪去。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只因自己的膝盖碰到的不是冰冷生硬的地面,而是什么稍软的东西。
连惜猛地张开眼,低头看去,视线里是一只高级的男式皮鞋。她的心突地一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慢慢抬起了头来。
果然,是他。
叶文彰一只脚垫住了她的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漠,“这就是你说的……有尊严的活着?”
中间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尾音微微上扬,仿佛有一丝笑意自舌尖卷过,却让人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凉。
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