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来到街上时,街灯已经亮了。她觉得肚子饿了,脚步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中。每一个经过她的行人,都会觉得她是个活得轻松活得愉快的女人。
王蕾边走边左右看街景,经过一些时装屋时,她有时还要停下来往屋里多看两眼,有的时装屋老板发现了她,热情地招呼她进去选购时,她立即走开了。在眼睛寻不到什么值得瞧的东西时,王蕾就问自己,为什么苏曦取工资袋这个小动作那么打扰她,让她对苏曦产生的热情和同情都冷却下来?她回答不了自己,“也许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的感觉是改变不了的,”她想,“也许我们这样身份的女人只能在……”
王蕾截断自己的思绪,她不喜欢在想不明白的事情上耗费时间。如果现在她能大声对路人喊,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带给了她这么好的心情。她好像几年来从没有过这么好的心情。
“感谢老天爷,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一个人恨你,你也不恨任何人,这感觉多好。这感觉太好了。”王蕾在心里大喊起来,“别的我还要求什么呐?”
洛阳死后又过了很久,苏曦接到一个包裹。当她正坐在办公室看着这个包裹出神儿的时候,侯博进来了。
“哎,苏曦,你好像恋爱了?”侯博打趣地说,“走神儿走得厉害啊。”
“别胡说八道吧!”苏曦开始转移话题,“找我有事吧?”
“这包裹就是一个证明吧?!”侯博好像还不想马上谈工作。不知为什么,他有时喜欢跟苏曦谈谈工作以外的事情,尽管苏曦比他年长一些。
“我发现你越来越喜欢胡说八道。”
“那你说包裹是谁寄来的?”侯博像个顽皮的小弟弟,他的情绪感染了苏曦。
“是个老朋友,他不久前去外地工作。走了好长时间,既没有写信也没打电话,却寄来一个大包裹。”苏曦故意漫不经心地说。
“这种包裹很可疑的,让我看看吧?”
“随你便,我看你神经兮兮的。”
侯博打开包裹,发现里面都是些小纸包,每个纸包上写着“清肺”,“补血益气”等字样。
“是广东人用来煲汤的。”苏曦有些骄傲地解释说。
“天呐,我现在终于看清楚些了。”侯博把小纸包重新装回去。
“你清楚什么呀?”
“你对我说这些,因为我是新来的,你以为我不认识你这个老朋友,可惜的是,苏大夫。我认识他,还知道他姓童名未明。”
听了侯博的话,苏曦有些窘迫,但随后也就坦然了。她暂时忘了侯博,想起童未明。她刚接到包裹时的那种温暖又包围了她。
这天晚上,苏曦回到家里,突然想起焦凯。她觉得自己应该见焦凯一面。同时,她也觉得自己有了见焦凯的勇气和心理准备。她看看表,然后简单地洗洗脸,就离开了家。来到街上,她朝那个方向走了一段,然后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处之后,她就眼睛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等待着车把她载到目的地。苏曦以少有的平静面对生活中每天发生的一切,渐渐地,她感到,她已经在一个崭新的阶段上。离婚现在只是手续问题。她觉得浑身积聚着力量,尽管她还不知道具体朝什么方向去,但改变自己生活的目标就像刷在墙上的口号那么清晰。
有时,一个生命以不寻常的庄严方式结束后,会在另一个活着的人身上唤起另外新的生命。这不是能说得清楚的感觉,但因此得到的力量却是永远的提醒。这个坐在出租车里急忙朝前夫家奔去的女人,正慢慢感受到这种力量的升腾。
苏曦敲门走进焦凯的住处时,焦凯和那个他在“激爽”认识的女人刚刚吃过晚饭,吃剩下的东西还摆在桌子上。
焦凯站在两个女人中间,一时不知道该怎样为她们介绍,他在考虑一个最好的介绍方式,对三个人都没害处的方式。
“对不起,打扰了。”没等焦凯开口,苏曦先对那个女人 说。
“没关系,请坐吧。”女人一边说一边猜想着,来的这个女人可能是焦凯的什么人。
“能帮个忙吗?”苏曦突然问。
“没问题。”女人没加考虑地说。
“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儿,行吗?不会太久,半个小时。”苏曦说。
女人没有回答,她看看苏曦,又看看焦凯,两个人像事先商量好的似的,都没有说话。女人拿起自己的外衣,一句话也没说,走了出去。
“等一下。”焦凯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离去的脚步声依旧从楼梯那儿传了回来。
“她会回来的。”苏曦说。
“坐吧。”焦凯的态度变得有些不太友好,这也许就是他的性格。
焦凯对苏曦突然来访的态度在十分钟之后有了惊人的转变,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和看到的,都来自与一个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女人。有一个片刻里,他想,要么她疯了,要么自己听错了。
“医院会给我一间独身宿舍,也许跟别人合住,我无所谓的。我一有地方了,你就可以搬回去了。房子毕竟是你买的,也应该你住。
“除了我的衣物和那些我工作能用上的书,别的你都可以留下。大部分东西都还好用。
“存款,我留下一万五千块,我想把近几年我没买的新书都买下来。有些国外的书很贵,所以,我留下一些钱。我想,我以后会改行去搞科研,不再做临床了。如果你同意我留下这么多钱,我很感谢你。
“别的没有什么了,明天我会把介绍信开好,你能开吗?没问题的话,我们后天去办。到时我再给你打电话。我走了。”
焦凯送苏曦到院门口,一路上,他发现苏曦走路有些踉跄,脚步发飘。
“你没事吧?”焦凯不知道苏曦是不是在梦游中对他谈了这些离婚条件。
“我挺好的,留步吧。”苏曦把外衣裹紧,她感到冷。
“起风了。”他们来到院门口,焦凯说。
“没关系,回去吧。”苏曦站住对焦凯说。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有件事,我想问一下。”焦凯迟疑地说。
“说吧。”
“你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人,要不要商量一下,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焦凯说,“你知道,我从没想过要这些东西,现在我也不能肯定我要还是不要,也许你将来用得着它们。”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焦凯,这是我三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怎样。如果我说心里话,也许你会笑我。可我真的觉得幸福,我都这么老了,还能有一次机会开始新的生活,感谢老天睁眼,救了我。我现在有力量决定,不靠任何依赖,所以我不可能后悔,永远也不会后悔。你放心吧。”
“有一天,你会有所成就的。”焦凯开始明白苏曦了。
“让我高兴的还不是这个,当然,如果有一天我能作出成绩,我也会高兴。”
“现在让你高兴的是什么?”焦凯感兴趣地问。
“我**了。”苏曦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