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人沉默片刻。其中一人道:“打渔……总能吃大肉啊,再不济捞海草也比一般人方便……”
“倒也不是专为混一天的吃食。”另一人也眯起眼睛。这个表情牵动他畸变的脸,分外狰狞。但他实际上笑得很柔和:“唔,岛子上没什么指望,我年轻的时候老想着,要是这船足够结实,我就干脆在那里飘一辈子……总归是个,指望吧。”
“对啊,活着不得有个指望吗?不能光是自己有指望,自己一家子,女人孩子,还有身边的人,都得有指望,有指望才算活着哩。”龚德胜道:“而且还得大伙一起有指望,才算活着哩。老汉我是不想死的。就在刚来那会儿,村子里特别乱,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了多久大伙都得疯。所有人疯了,就我一个人清醒,那也跟疯了没啥两样,所以我当了头头。”
“是哩。是这个理。”“我也是哩。”
另外两人点点头。
“咱们现在也不能光指着仙师们——咱们也得做点什么吧?”龚德胜道:“不拖后腿好不好?”
“可是……”有一人犹有疑虑:“可是,光咱们同意没有用啊。如果大伙不同意,不还得闹起来?”
“我去跟他们说去。”
龚德胜好歹也是身怀法力的人物。纯以法力的量来论,他甚至比现在的诸多修士还要高上一线。他展开身法,三两下蹿上一个较高的岩石上,正好对着那三百多灾民。他运转法力震动肺腑,扩散自己的声音,道:“大伙儿啊!”
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纷纷聚拢过来。龚德胜摆摆手,道:“大伙儿,咱们坐下,咱们有几句话,要说一下。”
他顿了一下,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然后,他道:“大伙想必也看出来了——没有眼力价的,今天那一场吓人的风暴,也该吹醒了。骇爪魔门很强,就算是好心搭救咱们的仙师,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打赢。仙师们,也不可能不受伤。”
众皆哗然。对于来自于灵凰岛的人来说,“修士”这二字就是全部的信仰与向往。仙师在,天塌下来也有仙师顶着。但是,现在一个人告诉他们“仙师顶不住”——这又怎能让他们不惊恐?
“就在刚才,有仙师受伤了,有仙师死了。这些都是真的。”龚德胜声音很大,压倒了一切杂音:“这样的斗战会越来越多。若是仙师还要分心保护我们的话,那便太困难了。而且,咱们跟着仙师,也未必就安全了。”
“所以,咱们要走,咱们要避开!”
“你们,摸着良心说,这些仙师,对咱们怎么样?”龚德胜锤了捶自己的胸口:“老汉我,现在也是有法力在身了。是王仙师匀了自己的力量给我!不用我修行,不要我报答!还有你们……有多少仙师,会珍视咱们凡人的性命?有多少仙师,能够豁出性命去保护一批凡人?我告诉你们!老汉我活了七十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仙师!啊!你们说说,这些仙师,对咱们什么样?”
随后,龚德胜又指了指不远处龙族的壁障:“就在刚才,那里一场恶战。有仙师死了,还有仙师受伤了。这里毕竟是魔道鬼蜮,仙家法度施展不开。仙师们需得快点赶过去,不然他们还会变弱——而这个把月,他们,就在迁就我们这些凡人!放慢了脚步!”
“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真的。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老汉我现在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真的,你们摸着良心问一下自己——你们觉得,自己真的能就这么出去了?咱们要真的像条长虫一样跟着仙师出去了,就真的算是出去了?”老人再次锤了捶自己的胸口:“若是仙师们真的死伤惨重带咱们出去,那咱们的良心算是死在这儿了——咱们就真的算是不敢对妖魔放一个屁的孬种了。”
“咱们是凡人,你还能要我们怎么?”
底下,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却都是在问同一件事。
——怎么做?
“仙师不是教过咱们怎么念诗吗?那就是一门法术。”龚德胜道:“你念一句诗,仙师的法力就强一点。你要是能念千句百句,仙师就能多放一个法术。要是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念诗,嘿嘿——骇爪魔门都能被咱们念死!”
有人眼睛亮了。
三百多个凡人眼睛都亮了。
“实话实说,仙师们有可能不行了。但是,咱们也可以战,也可以斗!”龚德胜最后道:“你得想一想——你自己到底是不是孬种?不拖后腿好不好?念诗好不好?啊?”
说着说着,就连龚德胜自己都燃烧起来了。
他又想起了仙师对自己问的那个古怪的问题——“你要为什么而战斗呢?”
老者嘶吼:“咱们也得有咱们的活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