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开始直至今年年中,松江府一直在向外调拨粮食,据说是输往山东一带,可见大运河已经被请国人再度利用了起来,当年被咱们炸毁、破坏掉的清江浦船闸应该已经修复,淤塞的河道也得到了疏浚……”
“松江府的棉布产业萎缩得很厉害,似乎满洲人天然不利工商业似的,各省、地区间的商业交流据说远不如前明年间。而棉布产业的没落,以及宁波府对粮食的极度渴求,刺激了包括松江府在内的诸多府县的士绅、农民开始重新种植粮食,因为这显然比种植棉花要有利可图……”
“荷兰东印度公司屡次违约,与清国频繁进行贸易,所涉及的范围非常之广泛,即既有民用品的贸易,也有军用品的贸易。松江府的清军绿营就装备了数门据说产自荷兰的陆军火炮(其实多半是荷兰人转卖的英国制铁炮),且操练甚为频繁,请上级予以重视,清军的战斗力已在稳步提升之中……”
“据范先生(指范河)从官府朋友处打听到的消息,西川吴三桂那边已经有所行动了。据悉吴三桂此番共整兵八万有奇,其中一路偏师二万余人驻守夔州府一带,与地方守军一起,防备顺军左营的突袭;而主力六万人则在吴老贼的亲自率领下,滚滚南下,直朝云贵两省杀去,据说已经小胜了两仗,这从清国传抄各处的官府坻报中就能看出,但真实情况尚不得而知,因为清国军方一贯有讳败为胜及吹牛注水的前科……”
接下来还有一些别的方面的信息,但江志清也没什么心思听了,他摆了摆手,让秘书将刚才记录的内容拿过来给自己再过目一遍,然后便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之中。
如今看来,这吴三桂终究还是坐不住,要动弹一下了。只是,他将目标挑在了孱弱的南明身上,而不是与清军襄阳大营一起夹击顺军左营,让四川与湖广连成一片,这其中的内容也挺值得玩味呢根据前面从顺军左营处得来的消息,吴三桂这厮的大战略,应该还是一统西南云贵川三省,然后倚为根本,与顺军叫板,和清廷讨价还价,这完完全全就是个割据的套路啊,届时清廷即便再不想给吴三桂平西王的爵位,他吴某人也已经是事实上的西南王了,一路蹿升为如今中国大地上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前提是他老吴麾下的兵马能够将他眼中的那些西营“残兵败将”给收拾了!
“这吴三桂,割据自立的心思如此明显,清廷应该对其又是担心又是拉拢吧!”想到这里,江志清也不由得推演起了今后南中国局势可能出现的变化:“吴三桂老贼的这一动,一下子将局势都搅乱了,这厮难道是看自个年事已高,可能没几年好活了,所以想赶在蹬腿之前给子孙后世挣下一份家业吗?哼哼,想得倒挺美,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和运气了,鞑子朝廷驻扎在广元、汉中一线的三万陕甘绿营和一万多满蒙八旗,就是你头上的紧箍咒!”
“有没有顺军左营的消息?”想到这里,江志清转头问起了一旁的情报官员。
“有,顺军左营前些日子遣人搭乘我海军炮艇抵达定海,请求我军速速发还一批返修的盔甲、枪械、炮车、望远镜及四轮货运马车。为此,他们从山里带了一些毛皮、药材和猪鬃等物事,过来抵充军资的维修费用,并另外请求我军临时增拨五千个渗碳铁制矛头和六百张强弓,费用暂时赊欠,待明年再行偿付。”情报官员第一时间便从文件柜里抽出了好几份资料,然后一一递交到了江志清的手上,嘴里还简短地说着一些情况摘要。
江志清一听眉毛便皱了起来,这刘忠贵是要干什么?要打仗了么?难道是为了进攻吴三桂治下的夔州府以策应南明那边的西营人马?这想来想去也就这个可能了,不然这会又怎么会急吼吼地要如此之多的军械呢?就比如那些返修的军械,因为维修费用没有及时支付,已经屯在仓库里吃灰一些时日了,这次他们的人居然带了一些金银、茶叶、毛皮、药材之类的物事过来付账,不管这账款数目对不对,至少这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啊,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左营如今可能在筹备战斗,不然不会如此急切的。
想到这里,江志清的内心之中已经同意了这批物资的调拨,即便左营使者带过来的钱物不足以支付所有款项,也将先行发货。毕竟局势要紧嘛,吴三桂老贼既然都已经开始对西南动兵了,南中国局势将出现重大变化,东岸人有义务将其努力“修正”到既有的轨道上来,而顺军左营七万多大军,无疑就是东岸人修正的主要工具之一。
“尽快将货物发给左营刘忠贵的人,不要打折扣,尽量满足他们要求,但账目要算清楚,以后这钱还是得问他们要的。另外,问问他们允许不允许我们派遣战地参观团,如果可以的话,从各部拣选优秀分子前往,这是一个近距离观察吴三桂和刘忠贵两部人马内情的好机会,不容错过。”说了这么一大通后,江志清也轻轻叹了口气,朝身边众人无奈地笑着说道:“中国太大了,人口和军队太多了,因此这变数就大。而我们自己呢,受限于政策和其他诸多因素,力量和影响力却也不是很够。因此,这中国的局势看来是越来越脱离我们的影响和掌控了,今后它会走向何方、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们都很难得知。我们现在要做的,也就是尽尽人事罢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当然了,我们对此也不是束手无策。新的军制改革和税制改革就是接下来几年内我们要做的最主要的工作,而当这两样工作都顺利完成后,相信我们在面对中国变局时应该也能更从容一些吧。”江志清最后又补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