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候还没有跟过去一刀两断的勇气,所以她甚至不敢跟冯凡提出来离婚,她知道只要她提出,冯凡一定会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但是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她还不叫于伊人,她还叫陈灵。
就这样她只能苟延残喘,战战兢兢的活在流言的网罗之下,苦苦的挨着日子,浪费着女人无比宝贵的青春。
她那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已经预感到将会有一场 暴风雨要来毁灭自己,而自己就像一个引颈就戮的可怜虫一般,眼巴巴的看着高悬在顶端的断头的刑具始终不曾落下。
终于在那个流言已经传扬的满镇皆知,在那个流言已经酝酿的足够成熟了甚至人人都以为是真相的时候,早已经因为那个流言让感觉备受羞辱的冯凡和她冲突了好多次,冯凡还打了她一巴掌,她们陷入了漫长的冷战之后——
一个无比平常的下午,自己因为要接冯小波放学,穿过林间,缓缓地走在那条无名的河边,看着河里跳出来的鱼儿那金光闪闪的鳞片发呆,连一只鱼儿都比自己 自由!
想起了鱼儿之后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小鱼儿现在应该兴冲冲的放学回家了吧,她想到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幸福的笑了起来,好像这么多天以来围绕着自己的阴霾一刹那消散一空了。看着小鱼儿一蹦一跳的来了,她非常的激动,她准备给儿子来一个惊喜,于是于伊人偷偷摸摸的跟在儿子的后面,准备在后面一把抱住他——
然而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很快让她惊讶的大脑当机了,那个男人不是卫东阳吗?只见他有些圆滚滚的身躯灵活无比,小短腿此刻跑的堪比百米冲刺;而他身后一个眼睛通红的男人正举着铁锨追赶着他,那不是冯凡嘛?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她的眼睛很好使,她看到一个女人从铺满落叶的空地上爬起身来,缓缓地穿上自己上身的衣服,她显然看到了自己,一脸得意的朝着自己 做了一个鬼脸,是陈佳人这个女人。
她好整以暇的缓缓离开了,看着她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色长裙,好像是另一个自己般消失在林间,终于把这最惨烈的出轨现场留给了自己。
于伊人看着冯凡举着铁锨逼近卫东阳,卫东阳此刻已经跑得脱力了,他口眼歪斜的瘫倒在地上,呆滞的看着冯凡缓缓地逼近自己。
于伊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为什么总要给她这些无比绝望的选择?而这个选择她不能不做,如果任由冯凡一铁锨结果了卫东阳,不用说冯凡会判刑,而自己也彻底的被“祸水”这个称呼捆绑了,卫家与冯家都不会放过自己;而自己如果阻止冯凡,那么自己“潘金莲”这种称号又不可避免的被自己主动戴上。
可是她别无选择!
她看着呆呆的站在林子中间道路上的冯小波,心中苦涩已极,全身发软的跪在冯凡的脚下,用尽浑身力气抱住了眼前愤怒的完全失去理智的丈夫。她的力量是如此的大,好像她并不是抱着一个单纯被男性自尊冲昏头脑的可怜丈夫,好像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一个纯白无瑕的自己一般;她好像这一抱用尽了毕生积攒的力量,离着卫东阳仅仅一步之遥的冯凡绝望的咆哮一声,任由眼前的奸夫爬起来逃之夭夭。于伊人看着冯凡跪下来,然后是把自己的头颅都朝着地上拱,好像这样就可以让羞辱远离自己一样,他好像恨不得把自己埋葬在这片土地之下而不愿意看近在眼前的女人一眼,不愿意看眼前这个已经面色苍白的,呆滞而绝望,好像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一样。
这个女人终于说出了那句他期盼了很久的话,“离婚!”她说完这句话就跑进了林子里,冯小波背着小书包一边哭泣着一边追逐着自己的 妈妈,慢慢也消失了踪影,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了一个茫然而无望的男人仰头看着无知的天空一言不发。
“我可以留在镇上吗?”已经离婚了的陈灵问着自己,她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茫然的站在河边,她看着这条陪伴了自己从幼年一直到结婚生子的那条河,突然想着,要是能死在这河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就算自己就此死去的话,难道就能变得清白了嘛?不,她只会在别人的嘴里变成了一个因为被丈夫捉奸而忍受不住羞辱,跳河自杀的淫妇罢了,就算自己变成一个水鬼,那这河水日夜滔滔依然无法洗刷自己的耻辱。
一个孩子的哭泣声把她从思考之中拉了出来,她转头看到儿子跌倒在泥沟里面,她觉得自己真是铁石心肠,居然没想着去把他拉出来,可是把他拉出来又怎么样喔?谁又把自己拉出来喔?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臭名昭著了,连以后的立身之处都没有,恐怕回娘家都不可能吧?想到大哥,二哥两人无比可恶的面目,想到执拗而狂躁的父亲,他将会因为这个 丑闻受不了的吧?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到父亲举起拐杖打在自己的腿上,想到母亲无比厌弃的眼神,想到这里她的心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去,走到了满脸都是泥浆的儿子面前,蹲下身子将儿子扶起来,用干净的蓝色碎花裙的裙角帮助儿子擦干净脸上的泥水,然后把他从泥泞之中拉了起来,淡然的看着儿子,“ 妈妈带你回家。”
她知道自己回到那个家里将会面临丈夫一家的诅咒与谩骂,她知道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人的威胁与诱惑,她义无反顾,她不知道迎接她26岁 人生的将是怎么样的一场血色的暴雨。
丈夫果然很快就跟她办理了离婚,她冷淡的看着丈夫把自己的所有东西全部扔出来,连儿子也被他赶了出来。她领着儿子不知道朝哪里去,走在镇里的坑坑洼洼的路上,时不时有孩子的谩骂声音传来,然后被自己家的家长招呼回去,那男家长还不怀好意的看了自己一眼;连往日附近烟酒店的殷勤小老板此刻也一脸淫邪的看着自己,她知道那些暗示的意思;她此刻甚至感觉自己正在奔赴地狱的过程中而且做着加速运动,她看得到它蛊惑而邪恶的贪婪的黑色入口,就在自己那块只被丈夫浅浅抽送两次的无毛的白虎美穴的入口,张开着,呼唤着自己堕落,呼唤着自己沉沦。
那是一片满是虚荣的赞美与浮华等待着自己,那是一片 肉欲的海洋将会淹没自己,直到把自己彻底毁灭!
把儿子送到父母家之后,她独自到了县城准备找工作,先在一家旅店住下,没想到第二天那个始作俑者,陷害自己的卫东阳就找到了自己,他跟自己诉说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无比痴迷,他告诉于伊人只要从了他他会给她一切!没人再敢说闲话,没人再敢风言风语,他会给她一切女人可以想象的幸福,从车上到床上。同时他也阴暗的暗示自己,他 家族的巨大能量,可以让自己连县城都无法立足,她并没有多少钱,而且很快就会身无分文,还准备把儿子接到县城里面。她有没有做好跟一个只有6岁的男人相依为命的准备?
她十分愤怒地盯着眼前这个淫邪的男人,盯着他好像打算把他一举盯死一样,然而看着他玩味的把玩着自己的一只手,把一根修长的中指握在手心里,一副吃定自己的表情,他的这个暗示可谓是无比明确了,自己已经被他拿捏在了手心里再也动弹不得。
沉浸在 回忆中的世界被自己的愤怒冲塌了,眼前一片光斑闪耀,泪水如星河璀璨。
她拒绝了他,丢下了自己的儿子,把他丢给他爸爸,然后远走高飞到了魔都。
36岁的她终于成为了一个著名企业家,身价几十亿,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平凡女人了。她站在亘古最顶层的270度落地窗前,俯瞰着外滩的 风景,看着那些 闪闪发光的巨型建筑犹如一个个金字塔一般把所有的年轻人吞噬进去,她想着自己的多年不曾见到的儿子估计也是这样吧?
然后他就无比突然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自己居然会在一家普通的小健身会所再次看到他,她准备当时就跟他相认的,可是他说他恨自己这个 妈妈,她被儿子说起自己时候的表情与语气吓坏了,猛然之间发现她还是 十年以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女人。
因为她除了钱 之外连儿子都不愿意认她啊,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 十年前那个在绝路上徘徊的自己,那时候自己 一个人沿着铁路线上的铁轨走着,希望很快有一班列车驶过,把自己碾碎掉,这样死在他乡自己才能纯粹一点,没人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只会永远的活在传说中然后慢慢不被别人再提起;她销毁了所有关于陈灵这个人存在的证据,身份证,写有自己名字的笔记本,所有一切她能销毁的全部销毁了。她决定从此以后陈灵这个人就没有了,在一个女人万念俱灰的青春末尾,她决定以当年在魔都参加模特大赛所起的化名——于伊人而短暂存在着,就此死去或者重生!
那时候她沿着铁路线朝前走,身上的衣服很久没洗已经脏的不能再脏了,头发也打绺了,背着一个蛇皮袋就好像一个拾荒的精神病女人一样,她顺着这条被夏日骄阳晒得发烫的铁轨朝前走,想要寻找滚烫的生活,或者就此一死了之。
这是自己 十年之前离开儿子与故乡之后的最灰暗的 夏天,那时候她在铁路沿线走了一天一夜,走走停停之间时常会在脑海里面想起那个童年时候见过的拾荒女人。她已经很老了,穿着破破烂烂的,没有任何人喜欢她,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拾荒,然后送到附近的废品站换取一天或者几天的饭钱,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晚上她就会找一处避风的地方睡下;也许是一个水泥管子,也许是一个垃圾箱,也许是一个草窝子,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在河对岸看看自己跟玩闹的小伙伴们,大家都会拍着手嘲笑她,而她则会静静地贪婪的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终于有一天她偶然和这群小孩子靠得很近,一个小男孩非常厌恶的骂了她一句“死老太婆”,然后于伊人发现拾荒女人眼中的光没有了,她扔下手上所有的垃圾,所有的东西,消失在了孩子们面前;不久就来了一群警察,她们才知道那个拾荒老人悄悄地死在河对岸的一处荒地了。
她感觉自己和那个女人一样可怜,被所有人鄙弃着,甚至未来的某一天还要被自己的儿子鄙弃;不管她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拾荒妹一般的落魄女人,还是 十年之后已经获得事业成功的 上流社会人物,她都是一个可怜的拾荒女。
只是以前 两个女人抢男人,如今 十年过去了怎么还是抢男人,偏偏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无论如何让不出去的。最最可怕的是,这个傻儿子居然吻了自己,这让于伊人已经彻底的陷入崩溃边缘,这个吻代表什么于伊人清清楚楚,可是她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