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色男2001
字数:8272
2022/04/12
第九章 诉衷情
我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更多小说 ltxsba.me『地址发布邮箱 [email protected]』梦里的我还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在家门口的海滩上玩着泥巴,父亲母亲都陪在我身旁。
我身边走来七岁左右的居股,一张肉嘟嘟的圆脸稚嫩可爱。居股的脑袋上扣着半个吃剩的西瓜皮做成的凉帽,用小胖手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抽泣着:“呜呜呜......阿鲲......我父王死了......我母亲也不见了......我以后见不到父王和母亲了......呜呜呜呜......”
我身后的母亲轻轻蹲下身子,温柔地将小小的居股拥入怀中,轻轻拍打他瘦弱的后背。
“阿股乖,姑姑还在这儿喔......你是春秋霸主越王勾践的子孙,身上流着闽越王无诸的血,不能哭鼻子......你看,姑父这次从汉朝回来给你和阿鲲带了什么好东西?”
母亲指向父亲,父亲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辆精致的木头水车和一个小小的铁质磨盘,递给居股和我,然后他蹲下身子在沙滩上用树枝挖出几条水沟,联通进大海。父亲让我和居股在水沟的边上架上水车和磨盘。片刻之后,海潮涌进水沟之中,带动着水车飞快地转动起来,连接着水车的磨盘也跟着旋转起来!
“这个水力磨具好厉害!”我兴奋地地对父亲嚷道,居股也拍着 小手笑着跳着,脸上的泪痕逐渐被海风吹干。
父亲怜爱地摸着我们两个的脑袋,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说道:“汉朝的好东西可不止这些喔,你们长大了想去汉朝的长安看看吗......”他的声音逐渐模糊,慢慢地和大海的潮声融为一体。
..................
我从重伤的昏迷中醒来,窗外是一个下着细雨的深夜,雨点打在门口的榕树上沙沙作响,伴随着一阵阵海浪的潮声传入我的耳中。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床上。
透过屋里的烛光,我看到韩燕儿坐在我床边的一张小草席上,头枕着团在我的床角上的胳膊沉沉地睡着。
我没有立刻叫醒她,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的脸。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未施粉黛,两只凤目通红,像是又刚刚哭过,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润。
“我口渴......”感觉到口干舌燥,我终于舍得叫醒她。
听到我虚弱的喊声,韩燕儿的身体一颤,然后有些恍惚地抬起螓首,满怀期待地看向床头我的方向。
在确认是我醒了的一刹那,欢喜的泪水从她那双不知是哭红的还是熬红的眸子里溢出来,顷刻间湿润了她如释重负的面容。“黄鲲......你醒了......你伤得很重,别乱动,我马上给你拿水。”她压抑住情绪,抓住我一只手说道,然后起身小跑着从屋中的小桌上拿过一碗黑色的汤剂。
她像个温柔的妻子一样用嘴先抿了抿碗里的水温,然后轻轻坐在床头把我扶起,让我靠在她柔软的身体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碗药喂我喝光。那药没什么苦味,喝起来反而有一股甘甜的味道。
“你一连昏迷十多天了......就靠这些汤剂一点点给你喂着。军中的大夫说,你能醒来就没有性命之忧了,但是这几天先不能吃东西。谢天谢地......你醒过来了......呜呜呜......太好了......” 我还没接话,韩燕儿说着说着已经嘤嘤地喜极而泣,无数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嘛,你哭什么呀。”
“嗯嗯......好......好......我不哭......黄鲲......我好高兴,你昏迷这些天我真的好怕你就那样永远不会和我说话了......呜呜呜......”韩燕儿闻言压抑了一下,然后反倒抑制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我费力地支起身子,伸手擦去她小脸上的泪水。这才发现自己赤裸着的上身,腹部和背部敷着捣烂的草药,而且已经用棉线进行了缝合。
“那天......我们怎么回来的?”
韩燕儿抹了眼泪,赶忙扶我在床头靠好,然后依偎着我,把那天她离开后院之后的事情告诉了我。
那天韩燕儿一边呼救一边向外院奔去,结果在她离第二进院子大门还有一步之遥时就被身后追过来的那个蛮兵扑倒在地。就在此时,院子里的邓恢和其他几位军官听到声响推门查看,正好看到了那个蛮兵用一只手压住衣裳不整的韩燕儿,另外一只血肉模糊失去中指的手高高举起正要痛下杀手。几个军官见状大惊,想要制止,可那个蛮子急吼吼地冲众人嘶吼同时就要下手。看到韩燕儿有性命之忧,邓恢当机立断抽出佩剑斩杀了那个蛮兵,救下了韩燕儿。
等到韩燕儿带领众人急匆匆回到后院时,驺力早已脚底抹油不见踪影,只见我鼻青脸肿躺在满地的血泊之中。韩燕儿以为我已经遇害了,抱住我失声痛哭。 邓恢经验丰富,发现我还在喘气,赶忙为我包扎伤口,并马上把我送回了家中。
韩燕儿满脸后怕地看着我说道:“你当时流了好多血,多亏苍天保佑,驺力那一剑偏了一点没有伤到你的内脏。韩将军他们连夜派了军里的几位名医一起合力给你止血并缝合了伤口,还留下不少军用的伤药给你。那几位医官说你身上最重的伤就是驺力那一剑,幸好你年轻,要一般人肯定当场人就没了。止血之后就看你自己身体的底子能不能扛过来,医官说只要你能醒,问题就不大,就是要坚持数月服用他们留下的草药来恢复。”说完她指了指床头边上码放着的几个汉军的大药箱。
“你现在继续躺下休息吧,我会陪着你。”她恐我坐得太久伤口崩裂,心疼道。
我没有回答,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昏暗光线中她模糊的脸。身上伤口的疼痛并不真的令我痛苦,心中的心结才真的让我不能入眠。
“是不是伤口疼?”韩燕儿见我目不转睛盯着她,关切地问道。
“......”,我就只是继续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两个人沉默对视半响,韩燕儿的眼眉终于低垂下来,她幽幽道:“黄鲲,我明白你想问什么。你夜宴当天已经在门外听到居股和我说的话了对吧;那天下午忠伯买了咸鱼回来和我提到他刚出门就在家门口遇见了你,我当时就有所怀疑了。直到汉朝水师大军出发南下之前,邓恢将军来家中探望你,闲聊之下我才知道他是延年将军从小的玩伴。你和他认识那天就已经知道了延年将军不是我哥哥,看来这也是上天有意的安排......”
她轻叹一口气:“黄鲲,其实本来你不问我我也打算主动和你说的,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我担心............你为了救我受伤满身是血躺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好好怕好后悔。01bz.cc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那么害怕你离开我......害怕我永远没有机会让我爱的男人知道我是谁......”
我望着韩燕儿,她一边说着,脸上的神色凄惶而又悲伤,但言辞却无比诚恳。眼前的美丽少女不过十七八岁,此刻她仿佛如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很久的枷锁,终于可以 坦然同自己的爱人倾诉衷情。
“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韩延年将军之妹?”
“给你看些东西。” 燕儿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出去进了自己房间,我听见她翻动行李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返回房间,手里拿着一卷文书。
她挑亮了桌上的油灯,放在床头为我照亮,然后把文书递给我:“这就是我,你看了就明白了。”
文书是汉朝官方常见的文牒样式,用淡黄色的绢布制成。我把绢布展开,只见文书右上角几个汉隶大字:
大汉元鼎四年八月
大行令发掖庭官牒
甲七十五
再往下看,是密密麻麻但工整俊逸的汉隶小字,其中一些文字我读来分外扎眼: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怀柔孚远,天下并合,南联百越,教以农桑,归化黎民,以为我中国之人............今南越有变,闽越并西南夷亦多鼓噪,汉军将发,威服诸藩............东越王余善,疑有异志,宜加安抚...............其子驺力,素行不孝,放浪形骸,然尚未婚配............着掖廷选美人一名,配婚驺力,务令驺氏节制其父,为大汉鞭力东南............歌舞伶官韩氏者名燕儿,罪人之后,然姿色妍丽,天资聪颖,可暂除贱籍,习练闽语,共汉使持节闽越,相机行事......如势有变,当速还长安掖廷,复籍等候发落,不可流连于外地......
我放下这公文,又抬眼看向韩燕儿。烛火之下她的样子楚楚可怜,早已是泪流满面,呜咽不止。
此时窗外雨声渐停,一阵 清风吹进屋内,带来一阵雨后泥土的清香。我伸出手握住燕儿一只柔夷,摇头苦笑,表示我丝毫没有责怪她:“傻 丫头,你早告知我又何妨?我已经向天地立誓对你一心一意,不离不弃,又怎会因为你隐瞒身份而责备于你。也难为你用心良苦,这几个月愣是瞒得滴水不漏。”
我低头看着这文书上驺力的名字,又想起了那夜他施暴燕儿的景象。没想到燕儿竟然是被朝廷私下指认嫁给驺力的人,我心中顿时哭笑不得:我这算是奸夫坏了亲夫好事吗?当然这尴尬我面上不能显露出来,只是继续问道:
“不过......既然汉朝遣你婚配驺力,那为何你在东冶又同我......居股又是何时成了你们的人?”
韩燕儿听了我的问题,似乎完全不想提起驺力这个令她恐惧的名字,她靠近我,扶住了我的手臂让我重新躺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东越王府见面那天居股衣冠不整姗姗来迟吗?”
我躺下面对她回道:“当然记得,那天怎么了?”
“那天在东冶,我们其实先是见了鳐王居股,之后才到的东越王府。居股那日是在做戏给余善看的。”
我轻声笑道:“你们拜见顺序倒是对了,居股至少是闽越国名义上的正主”。
“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我们先秘密会见居股是因为在我们从长安南下经过会稽郡时,就收到了他向会稽太守的秘报。根据居股秘报中的说法,东越王余善暗中同反叛的南越通过书信密约,亦将起兵反汉。从事后来看此言不虚。之前夜宴之上,余善命南蛮兵跳万字舞俨然就是大不敬之举,韩说将军当时暗暗发怒点拨余善,没想到余善言语之间还是有挑衅汉军之意,所以我才愤而起舞为韩将军解恨。昨日据报韩说将军的水师已经抵达番禺外海,大汉马军步军也已击破南越军五岭防线进入岭南。到了这个时候,余善统领的闽越三军还是迟迟未动,也说明他从未曾想真心协助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