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对事物的认知在实践层面上有了差异。
周昆站在干岸上,便也不想过多指责淌着小溪的燕子,就像燕子没经历过蓝
三叔张巧婶儿,蓝大哥,乃至周昆自己受过的苦,便也不能完全理解世间的苦涩
辛酸,以及读书的不易,这样一想,周昆所幸不再催逼燕子了,一来小马过河,
深浅自知,二来就算燕子不读书不学习,将来总归还有自己照顾,如此说来,便
也没必要在这件小事上同燕子计较了。
「行吧,你不学,我也没必要逼你,皇上不急太监急了倒是。」周昆放下小
桌子,把燕子从炕上拽了起来,安安稳稳地靠放在柔软的被褥堆上:「不学便不
学吧,俺要学了,你消停的,俺就在这照顾你了。」
「那感情好!」燕子「噌」地起身,三两下就把自己脱了个干净,显出白花
花的皮肉,两个倒扣着的大碗上缀着粉嫩的殷红,那本平坦的小腹现已微微隆起,
住在燕子里头的小生命见天生长,还没出生,就先抢走了全家人四 十分的喜欢—
—要是蓝大哥也知道自己有了个外甥,不出意外地也会同家里的其他人一样欢喜
吧。
「昆子哥,跟俺贴会儿肉呗~ 」燕子轻轻晃着两个日渐胀大的奶子,饱满得
就好像装满了蜜的白口袋。
周昆看着燕子色眯眯的样子,因沉思而蹙起的眉毛转眼就展开了,刚才还绷
得一本正经的脸噗地绽开笑容,眼神里透出了几分揶揄和轻松。
「回家就知道脱衣服,你咋这么色喔?」周昆刚坐到炕上,燕子就急不可耐
地扑上前扒周昆的衣裳。
「燕子,你是猪八戒呀?你咋这样了喔。」周昆也稀罕和燕子热乎乎地挨在
一起,索性任燕子急吼吼地把自己的上身剥了个干净。
「俺就是猪八戒,咋了?你就是俺的仙女,你以后就待在俺的洞府,给俺家
打工,一步也不兴出门,等俺回来了,就抓你 采阴补阳~ 」燕子的 小手伸进周昆
的裤裆里,攥住那又吓人又爱人的鸡巴不住地把玩,周昆就势和燕子肉贴肉地厮
磨一块儿,无言而 静默地抚摸着彼此火热的肉体,燕子不动声色地把周昆的裤子
都扒掉了,眼看就要把小郎君骗入港快活一番,门口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棒打
鸳鸯的叫门声。
「谁呀?」燕子的好事被打断,火当时就上来了,便冲着门口不耐烦地喊到。
「燕子,是我,我来找你一起温习功课。」门外一阵女声温婉平静,白兰大
小姐不知怎的穿堂入户地来了。
「妈呀,俺娘把外人放进来咋不跟俺们说一声喔。」燕子把床上的衣服胡乱
地塞给周昆叫他穿上,屋里窸窸窣窣一阵急促与慌乱后,燕子跳下床,趿拉着周
昆的鞋开了门。
只见白兰穿着素净的月白色高领衫袄配黑色及膝裙,拎着黑色的公文包,直
直地站在门口,燕子开门把白兰让进屋,隐隐察觉到一阵热切不停地从白兰秀气
灵动的眼中直直地投在周昆身上。
「呀!周大哥!」白兰就像没看见燕子似的,从开了门看见周昆的那一刻起,
白兰的意识里就只剩下这个赤着脚坐在炕上,面色微红的俊俏少年了。
小两口的屋里,那股男女间交合前的暧昧味道还未散去,少年少女微潮的汗
味混合着香味,淡淡地附着在小屋里的每个角落,白兰竟在浑然不觉中受那股男
女春情的味道吸引,径直走到炕边挨着周昆坐下了。
「白大小姐吉祥!」
白兰坐下的一瞬间周昆便像弹簧似的站了起来,一边恭敬地请着安,一边悄
然挨到燕子身旁。
这憨货好不识相!我都主动靠在你身边了,你为何如此急于闪避?
白兰的脸上带着点粉,眉毛皱了一下便恢复如常。
燕子递给周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脸上便泛起少女心机而警觉的微笑。
「篮子,明儿个要考的珠算和心算我在班里最差,你咋想着找俺一起温习喔?」
燕子抽个凳子坐到身下,正与白兰相对,周昆夹在中间没地方坐,只能尴尬地站
着,两团相斥的火蛇冥冥中仿佛都绕住了周昆,都吐着信子趴在周昆的脊梁背儿
上,烧得周昆心里忐忑不已。
「这个我自然知道。」白兰的脸上挂着 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款款到:「你
能一夜写完那么多功课,还那么保靠......一定是有个小掌柜暗中参谋,是不是?」
白兰说着,眼神便悠悠向周昆飘去:「你说是吧?周大哥?」
「俺......」周昆为难地看了眼燕子,见燕子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便不吱声了。
「嗨,俺们家昆子哥也就会点珠算,哪有你说的那么灵呀,他都没上过学,
字都不认得几个哩......咯咯......他呀,也就支应点店里的账面了,要是教人,老
古董都比她强,他这人可没意思了......」燕子笑着把周昆拽到身边坐下,双臂轻
轻环住周昆的脖子。
「啊也!」白兰故作惊讶到:「男女授受不亲呀燕子,老师教过的!」
白兰也笑着,洁白的脸蛋粉嘟嘟的。
燕子挑了挑眉,也不搭茬,站起身就要出门:「这有什么的?昆子哥,俺去
娘那屋帮她做点针线活儿......」
燕子说完,重重在周昆脸上亲了一口,又轻轻伏在周昆耳畔,低声缓缓说到:
「你看着办吧......」
「那就麻烦周大哥了......」白兰看着燕子亲了周昆,眼里暗暗泛出被夺食的
老虎般的怨怒,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灿烂,漂亮的脸蛋却粉里透红,笑容月牙似的,
两颗虎牙泛着品青色的光泽,尖尖地露了出来。
「燕子,你留下!」周昆连忙起身拽住燕子:「你在这陪着俺。」
「珠算我一听就脑袋疼,算了算了。」燕子说着,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肚子,
便迈着轻盈的步子,也不管周昆的反应,转身到张巧婶儿那屋,只见张巧婶儿坐
在炕上,头也不抬地绣着花解闷儿,燕子的脸「呱哒」一沉,气呼呼地坐在炕边。
「呀~ 谁惹俺们家燕子生气啦~ 」张巧婶儿带笑揶揄到。
「谁把那白老虎放进来,俺生谁的气,到时候把自家汉子吃干抹净打包带走,
都没得吃,别怪俺翻脸。」
燕子气哼哼地把鞋一踢,便上炕趴在墙根上。
「我说,你就这么不信你爷们儿吗?」张巧婶儿一面绣花一面笑到。
「俺......」燕子不耐烦地把枕头垫在腰上,便抱着胳膊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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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燕子!」周昆忙从凳子上起身要追,耳后却传来少女俏皮的轻咳。
「周大哥,我好歹算是奉天老白家的大女儿,你这样走,是不是有点太没有
待客之道了?」
白兰的话音软声软气的,一回头,还能看见那明媚动人的笑脸,可每个字缝
里却都隐隐地渗着寒气,一语出,音调是软软的,气势却像老林里的跳涧子喉咙
里漫不经心的低咛,虽从容平淡,却又透着让百兽胆寒的不容置疑与违逆。
「啊......这......」周昆赶忙起身,颔首垂眉,赤着脚连鞋都没穿,十趾不安
地抠挠着地,窘得脸都红了,仿佛一只一头撞在老虎怀里的小鹿一般。
「哎呦~ ......呵呵呵......」
白兰攥着手绢捂住嘴,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两个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齐耳
发下的小珍珠耳坠一抖一抖得,好像会跳舞的月盘,这一动和着刚才的一静,倒
把周昆得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说周大哥,你怎么跟个小呆子似的,你猪八戒呀......」白兰笑得东倒西
歪的,手扶着炕沿才勉强稳住身子,不住地擦着眼睛。
「刷。」
白兰脚尖轻推,踢过周昆摆在炕边的鞋,周昆怯生生地穿好,站在原地呆呆
地望着白兰,把白兰看得都有点急了,便招了招手,示意周昆过去。
「周大哥,来。」白兰见周昆无动于衷,语气更焦急了。
「昆子哥,来呀,哈哈哈......俺又不是拐姑娘的老鸨子,你难道是如花似玉
的大姑娘吗?」白兰话音刚落,便听见隔壁传来一声闷响,便也不理会,脸上的
粉色更鲜活了。
白兰坐着炕沿,周昆倒站在地上,若不是炕上叠着周昆和燕子盖过的鸳鸯被,
恐怕会让人以为这是白兰的房间。
若不是白兰姓白,周昆倒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她,周昆本想跟燕子一起溜走,
偏偏又让白兰叫住,没奈何,又兼白兰突然到访,措手不及,便只能跟个刚卖进
深宅大院的丫鬟似的生硬而卖力地奉承,生怕哪句话哪个动作热得白家大小姐不
悦,连累一家人没法子在奉天立足。
周昆暗自叹了口气,叫了声苦,便堆了个笑脸,搬着长凳坐在白兰对面,并
腿直腰,屁股也只挨着凳子角三分,白兰见周昆红脸低头,心里直叫快活,便瞪
着大眼睛,一声不出地打量起周昆来,周昆叫白兰瞅得发毛,不禁别过头去,白
兰仍不依,也偏头歪脑地看着周昆。
「昆子哥......我听燕子也叫你昆子哥,我也叫你昆子哥了,嗨,你怎么不看
我呀......」白兰调笑着对周昆的脸一抚手绢,手绢的香味激得周昆不禁打了个喷
嚏。
「哈哈哈......」白兰笑得愈发开心,就像个玩耗子的猫似的。
「那,白大小姐......不是找俺想一珠算吗,那,俺们开始吧?」周昆摸
了摸鼻子,起身去拿桌上的算盘,手却让白兰按住了。
「昆子哥,你就打算坐凳子上?多不方便呀,这么着,你上炕,坐我对面。」
白兰见周昆坐在对面,欢喜地从黑公文包里掏出课本和作业。
「昆子哥,算理啥的我都懂,但有些数啥的俺算不明白,这么着,从这到那,
那道,还有五位数那道......你帮我把数都算出来就行。」
白兰心下算计让周昆多算一会,自己也能和周昆多呆一会,便把那一嘟噜一
串的算术题一股脑地安排给了周昆,见周昆沉咛半晌微微点了点头,便喜滋滋地
把钢笔递给周昆。
「不了,俺用不惯哩......」周昆推手婉拒,拿起桌上的毛笔,砚台里添饱了
墨,也不用算盘,眼睛咕噜噜转几圈,另一只手比划了几下,便似乎有了眉目,
提起笔刷刷写了两下,便又蹙起眉毛,不消半晌功夫,功课便被周昆做完一半了。
「这么快,昆子哥,你不会在糊我吧。」白兰 小手遮住功课本,笑着说到。
周昆也不反驳,只是把本子递给白兰,白兰看了看功课本上一长串一长串自
己指定是算不明白的数字,只好苦笑着叹了口气,她原本就不打算真学到啥应付
考试的本事,她的未来早就被家里安排得顺利且不容违逆,根本没必要在乎一场
小小的考试,甚至于以后该喜欢谁,嫁给谁,她似乎都没有选择的权力,只是做
好白家小姐的本分就行了。
不过人的 命运就是不安于「本分」,至少在她第一天看见周昆时,前十几年
安于本分的心便开始有些小小的动摇,平湖拨桨,只是一小忽闪,便要兴起波涛,
那阵波涛摇得白兰晕晕乎乎的不像个端庄的大小姐,但没人能承认那种忽忽悠悠
的感觉不舒服,回了家,她又是奉天白家的大小姐,至少在这个烟火气浓厚的地
方,她能获得一些 自由。
说到 自由,白兰有些嫉妒燕子,燕子有着自己没有的, 自由,宠爱,还有眼
前这个出色的,连不少和自己一样的少女都为之暗暗倾心的「小周掌柜」,白兰
不缺心眼儿,不是看不出周昆和燕子的亲密,只是骗骗自己,给自己一些青春的
希望,自己是大好的青春少女,不想,也不敢想把自己最后的灵动和 自由,推进
上流社会的火坑里。
「好好好,昆子哥继续写,我说,你算得慢一点可以吗?你是真呆还是假傻?」
白兰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见涟漪,眼睛却忽闪忽闪的。
「昆子哥,你看看我,行不?莫非我是个轻贱的人吗?」白兰的话里带了点
哭腔,周昆此刻也不好再躲闪,总算抬起头,与白兰脸对脸。
周昆这才头一次打量白兰,实话实说,白兰要比燕子,张巧婶儿,还有杏枝
漂亮得多,或许也只有 记忆里的娘才能和白兰相比,齐耳发,淡扫眉,白里透粉
的脸蛋,那对水汪汪的秀气眼睛里似乎闪着些悲伤和期待,就像倒映在水里的月
亮似的动人,白兰的眼睛不错珠地盯着周昆,倒没了那种凌厉而无形的压迫,眼
神反倒像个受了老大委屈的孩子一般纯洁,一时间竟把周昆得有些愧疚却没了
计较。
「哈哈......」白兰笑着低下头,手里的手绢不住揩着眼角。
「白大小姐,俺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吗?」
「没,昆子哥,你继续算吧......」白兰敛了敛气,摆出微笑,情形倒像周昆
给了白兰气受,白兰的表现就像有了老大的委屈似的,可周昆也不好再说再动,
满腹狐疑捋不清,便也只能算那几道题,可周昆的心也乱了,便用不了算术的
「神通」,只得扒拉起算珠子来。
「噼啪噼啪噼啪......」
屋里的算珠叫周昆打得老快,就像往地下不停地倒玻璃球似的,燕子趴在墙
根,听着那屋的声响,良久便放下心来。
「这夯货还算老实。」燕子嘟囔一句,想起快到晚上了,便要去厨房预备饭
了。
「我说燕子,你等会。」张巧婶儿撂下针线,抬起头。
「咋了?」
「你要真不放心昆子,以后也不要把他让出去,作为媳妇,你得信他。」张
巧婶儿秀眉一挑,接着到:「你要是不信他,那就把昆子让给俺当小爷们儿,俺
可信的着。」
「呸,老马配小驹子哩。」燕子笑着吐了吐舌头,下炕穿鞋出屋了。
那屋的事也差不多了,周昆拿起算盘,嘁叱咔嚓一甩,一撂笔,便把本子递
给白兰。
「呀!昆子哥的字真秀气,这不就是蝇头小楷吗?」白兰笑着盯着周昆,眼
神里名正言顺地多了几分崇拜与爱慕。
「这是俺该做的,没啥。」周昆自然察觉出白兰眼神的不对劲,可又说不出
啥,只能别过头受着。
「昆子哥,你想要谋个更好的前程不?」白兰冷不丁一句话,说得周昆莫名
其妙。
「昆子哥想谋个好出路,以后攒钱买房娶媳妇,来我府上,我叫管事的给你
安排,凭你的能力,日后肯定前程远大。」白兰见周昆不搭话,接着说到:「要
我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呆了,这点得改一改,女孩子要是嫁给你,你叫他整天
跟你脸对脸吗?不过我倒挺喜欢看着你的,昆子哥,你很英俊,怪不得燕子老膘
着你,说实话,你跟燕子那么近抿,是惦记蓝三叔的饭店?想以后当个 上门女婿?
可要我说,像你这样的......」
周昆没等白兰说完,身子腾地站起来,惊得白兰啊的一声,不敢继续往下说
了。
「周大哥,你......」白兰的脸上还挂着微笑,可与周昆的眼睛一对神,便吓
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像个受惊的猫一样坐在炕上。刚才还算和悦的气氛瞬间荡然
无存,仿佛一块石头砸碎了屋里的镜花水月,只剩一地破碎的冰碴。
白兰的一席话正戳戳周昆的痛处,没来由地让周昆对自己和眼前的白大小姐
突生出一股厌恶之情,热血涌了上来,火辣辣地烧着周昆的耳根子,他为了不让
外人说闲话,每日努力,却还是让外人看不上瞧不起,周昆越想越窝囊,把牙齿
咬得咯咯响,白兰自知语失,便想出言弥补,可周昆却带着幽幽怒焰,率先发了
话:
「白小姐瞧不起俺,不必言里语里的点俺,您是大户,俺是下人,一个臭算
账的,俺没那福气伺候您,告辞。」周昆深吸一口气,对白兰行了个礼,转身就
走。
「昆子哥,等等!我不是那意思,你误会了!」白兰方寸大乱,急忙追出去,
却和张巧婶儿撞了个满怀,等白兰回过神来,只觉得脸叫两团又大又软的肉球埋
住了。
「白大小姐怎么这么急?不再坐坐了?」张巧婶儿扶住白兰,笑靥如花到。
「婶子,俺......」
「呀,桌上那一堆书本是您的吗?」张巧婶儿没搭茬,径直进屋取了白兰遗
落的本子,一面递给白兰,一面笑到:「我让燕子做点活儿,一时半会忙不过来,
小店里也忙,招待不周,请您见谅。」张巧婶儿见白兰接过书本,便让出身子,
白兰怔怔愣了半晌,便什么也不再说,径直出了店门,一辆黑漆漆的轿车停在对
街,见白兰出门,便打了火,白兰上车,猫在后座上,隐在影子里,幽幽地掉起
眼泪来。
「小妮子慾着和老娘抢男人,你还嫩点。」望着汽车远去的影子,张巧婶儿
得意地嘟囔到。
4
白兰走时差不多是黄昏时分,过一会便到了晚饭,张巧婶儿好了饭,燕子
摆好了碗筷,一家人落了座,却唯独不见周昆。
「哎,昆子哪去了?昆子,昆子!」张巧婶儿站在院里喊了两声,见没人回
应,便支燕子喊周昆上桌吃饭,燕子绕着院子找了找不见人影,喊了两声又不见
人答应,心下着了急,便到饭店里找人,左找右找仍是不见人,一问常富,才知
道周昆正躲在活计们的食堂里吃剩菜喔。
「昆子哥,回家吃饭呀!」燕子看见蹲在犄角旮旯里端着大碗埋头苦吃的周
昆,心疼得都要哭了。
周昆就像没听见似的啃着馒头,一面喝着大碗里的白菜汤,燕子心下冒火似
的着急,便起身夺下周昆手上的馒头汤碗。
「你闹够没?」
燕子尖着嗓子冲周昆大喊,周昆的嘴里鼓鼓的含着食物,也 不同燕子争辩,
嗖地冲出门,等燕子出门找人时,周昆便又不见踪影。
「蓝小姐,是不是你给昆子气受了?」常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悄然问
到。
「谁给他气受呀,也不知道最近咋了。」燕子一摊手,气鼓鼓地回了院子。
「咋了?昆子喔?」蓝三叔见燕子 一个人回来,便不解风情地问到。
「哎,我上哪知道去?」燕子委屈地嘟囔到。
「是不是你惹昆子多心了?」蓝三叔想拿起馒头开吃,伸出去的手却让张巧
婶儿打了回去。
「没呀......俺一天天溜须还来不及喔......今天篮子来了之后昆子哥就这样了
......」燕子急得直抹眼泪,生怕周昆疏远自己,自己盼了好几年才盼回来的小汉
子,一跺脚就走了,谁能受得了呀。
「这孩子平时不这样呀......得,吃了饭一起找去吧。」蓝三叔说着就要动筷,
还是张巧婶儿坚持要把周昆找回来,一家人一块吃,便只让怀了孕不能饿肚子的
燕子垫吧一口回屋候着,蓝三叔张巧婶儿两人出院,动员手里没活计的伙计,连
同常富,陈掌柜,老张,贺老四一起出屋找人。
众人出门找人,燕子呆在屋里什么也没心思做,便来回不停地走动,贺老四
会轻功,顺着柱子三窜两跃上了房顶,贺老四瞎了个眼,本想站得高看得远,却
没想到周昆正坐在屋顶上,拿着个馒头轻啃慢嚼着,见贺老四来,周昆仍是不动,
兀自像个 木头人似的坐着。
「上面风大,不怕肚子里灌风拉稀?」贺老四哼地一笑,坐到周昆身边,又
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着的鸡腿——贺老四今晚的夜宵,递给周昆,周昆倔强地缩
手,贺老四便扯过周昆的胳膊一把塞给周昆,周昆便不再固执,扯着鸡腿吭哧吭
哧地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抻着袖子擦着红红的眼睛。
「白家......」贺老四掏出酒壶,抿了一口,缓缓叹了口气:「白家人丁可不
旺,当年俺刚到关东前儿,白家老太太还是个大姑娘,可惜呀......」贺老四抬起
头,望着天上的满月——再怎么满,依旧填不满人心遗憾的满月。
「俺真想她......」
贺老四的独眼里闪着 十分复杂的光,那一定是一段荡气回肠的陈年 往事。
「有些事越是放不下,倒越是应该放下,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
可,蓝家一家是什么人,你比我还清楚......」
贺老四拍了拍周昆的肩膀,起身顺着屋脊走了几步。
「可......师父,俺又是什么人喔?」周昆带着哭腔委屈地问到。
「那你可问不着我,我只知道我是啥人。」贺老四哑笑着,突然像想到什么
似的问到:「我知道吗?」
贺老四一跃而下,落到地上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周昆啃完鸡腿,想起槐乃村
夕阳下的炊烟,去年的故事就像刀子般刻在心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痕迹。
别人说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周昆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能,也不会像个大人物那般思考,或许比起做一个
要脸面的大人物,过好自己的日子的才算得上时真正的汉子,与燕子,张巧婶儿
的情分早已不是一餐一饭的恩情,更不是区区尊严脸皮所能左右的,白兰不知道,
其他人都不知道,可自己和她们知道,只要对得起自己和她们,便没啥需要在乎
的了。
蓝三叔和张巧婶儿回了院子,见周昆站在院子中间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月
亮,便放下心来,只觉得周昆小大人儿的模样好笑又可爱,张巧婶儿焦急的神情
霎时放松下来,赶忙跑过去搂住周昆。
「儿子,你咋老吓唬俺们喔?」
张巧婶儿杏眼泛光,正想捧着周昆的脸好好亲一亲,便见燕子急匆匆出屋,
抱住周昆就哭了起来:「大傻缺,俺对不起你是咋地?不就拥护这几天俺老气你
吗?你不看俺的面子上,连咱的孩子都不要了是不?」燕子一边哭一边紧紧搂住
周昆,把周昆身上的张巧婶儿都勒疼了。
「昆子哥,俺错了,俺下回指定不把你 一个人扔别的娘们儿身边了,你大人
有大量,看在俺们儿子的份上,别走呗?」
「哎,哎!谁说昆子要走了?昆子要走,俺都不能答应,昆子,燕子以后要
是欺负你,你跟俺说,你和燕子睡觉不痛快就和俺睡,娘护着你,我说燕子你轻
点勒,俺也疼......」
「切......还慾着和俺抢汉子哩,俺过阵子身子不方便了,娘想跑都跑不了,
到时候俺叫俺昆子哥套着羊眼圈干娘......」燕子破涕为笑,倒勒得周昆喘不过来
气来。
「燕子......你松松劲儿呗......俺就是不想走,也叫你给俺勒走了......」周昆
拼命 挣扎,反倒让母女俩搂得更紧了。
打那天起周昆干活做事仍是勤勉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张巧婶儿和燕子两个
女人看得出来,周昆心里揣着事,老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嘴角也老是耷拉着,
一看就是老大不高兴,燕子照顾周昆情绪,周昆不想,燕子便也不要,自己的身
子已经有点不灵便,每晚就这么抱着周昆也是种幸福,可看着周昆不高兴,呆呆
地把心事都放在心里的样子,张巧婶儿和燕子也都挺着急。
张巧婶儿看着周昆,便想起一年前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来家里的样子,便猜
到是那天白兰的话无意间给周昆伤着,挂不住面子了,而那伤着周昆的话,自然
就是关于 上门女婿和饭店的事情。
如今蓝家的生意做的还算不错,蓝三叔和张巧婶儿两口子早就盘算着在奉天
城再开一家分店,可一来值得委托的亲信不多,二来两口子精力不足,这事便一
直搁住了,直到今年周昆跟着进城,几个月下来无论说话办事还是待人接物都做
得和心称意,再加上女儿大了,小两口早晚得有个家业傍身,张巧婶儿便同蓝三
叔又商量起开分店的事情来。
「我看等儿子回来,一家五口一起商量吧。」蓝三叔点了点头,可研究这番
大事,还得要一家人都齐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