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太乱。”文嘉说道,“然后已经有一个时辰以上没有任何动静了。此前,每个时辰都至少三发。”
没有直接看见火炮毁损,证据不算很充分,但正常的火炮阵地,必须是井然有序,这样才能保证稳定的射击节奏,而配属大将军炮的炮组,绝不可能是生手——何况这几天还有两百三十次的练习——不出意外绝不会自乱阵脚,再加上持续一个时辰的沉默,最后一门大将军炸膛已经可以确定八九成了。
“炸膛了啊。”秦琬叹了一口气,算计了对手好些天,准备得不能再充分了,却发现对手已经自取灭亡,要说开心,当然开心,但终归有一点莫名的感触。
他拍了拍文嘉的肩膀,“可惜文八你这么多天的辛苦了。不过,这也算是练了一下,”他笑着,“经书里不是有说道吗,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
文嘉叹了一下,“这是小说里的。”
秦琬哈哈笑道,“那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秦琬是标准的将门子,学了千字文就去学兵法,儒门经典也在学,可学了就都丢光了,但最基础的论语还是能背的。这心情一好,玩笑也能开了。
文嘉莞尔一笑,觉得自己和秦琬在这里说话,有些碍事了。就让炮兵们继续射击,拉着秦琬出了炮垒,看着秦琬笃笃笃的拄着拐自己走,他问道,“怎么不坐滑竿了。”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将,就出了一个韦睿,被人抬着太难受了,才半天,腰酸背疼,还不如自己走。”秦琬不自觉的扭了扭难受的身子,“更不如骑马自在。”
文嘉道,“现在你也骑不得马。”
“是啊,李医官都说了,至少半个月。”秦琬低头看看自己被石膏和细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脚,不痛快的啧了啧嘴,“包得像猪蹄似的。”
文嘉哈哈笑了两声,“李医官要是知道你这么埋汰他的手艺,可是要发火。”
他看得出秦琬现在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之前被辽人围攻的一段时间,与秦琬说话,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玩笑话。现如今,虽然不能证明之前的夜袭成功了,但辽军的混乱却是确凿无疑的。看起来攻势猛烈了,但守城的压力却在减少,秦琬身上的压力也是在减少。
“好了,不说笑了。”文嘉正色道,“你还想好了没有,到底怎么试探?”
“除了夜袭还能是什么?”秦琬沉下声来,“得抓几条舌头。”
“……这可不容易啊。”文嘉道,“打算派谁去?”
吃过一次夜袭的亏,辽人也提防了起来。在城头和飞船上,发现的明哨数量,暗哨当也不会少,而趁夜巡视前沿阵地的骑兵都有了。就是在昨夜发现的,几乎就是在守军的鼻子底下一晃而过,行动速度太快,城上的火炮找不到机会抓住他们。
文嘉皱起眉,想了半天,也没在天门寨剩下的军官里,找到几个能出马执行这个任务的人才。
“就是这件事麻烦。”秦琬的脸上看不见笑容了,“要是居四和宋狗儿他们还在,我现在就不用烦心了。”
之前夜袭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秦琬本人以下,带队的几个军官都是能力出众、行事干练的人才,最后竟有一半没回来,剩下的一半都不能再出半点意外了——辽人的底细尚未探明,说不定现在的混乱就是正在调整攻城之法,一旦不是伤了皇帝、太子,等他们调整好,开始更加犀利的攻势,少了中坚的军官指挥,光靠秦琬一人怎么指挥到全城上下五千士卒?
文嘉顿了一下,决然道,“……都监,让我去吧。”
知遇之恩必须粉身相报,文嘉遵循孔子之教,兼通文武,六艺皆备,正是先秦士人的性子。
这正是秦琬的用意,他也不故作姿态,“我这天门寨中,现在本也只有文八你可以托付了。”
他的天门寨里当真是没人才了,想到那几位死在夜袭中的兄弟,秦琬脸上的表情都黯淡了几分。每一个都是个顶个的人才,居四和宋狗儿两个还是出自他秦家里的家生子,其父都是跟随他父亲出生入死过的。
文嘉拱手行礼,“末将领命。”
秦琬扶着文嘉,叹道,“多劳兄弟了。”
“不知都监打算怎么做?”文嘉问,他分析起来,“出动榴弹炮的话,动静就太大。虎蹲炮又威力不足,在这件事上,根本派不上用场。想要俘获生口,又必须打散辽军的夜间巡哨。”
“我这城中还有两位神射手,让他们配合你,足够了。”
“足够?”文嘉一时不明白。
秦琬这一夜已经将前后都想好了,“要只是抓舌头,怎么叫做试探?你带队下去抓人,就是都没有活人也没关系,只要拖回一条尸体就够了。”
文嘉略略一想,问道,“让辽人以为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秦琬一拍手,笑道,“果然不愧是武学里面出来的,就是这样。所以得要那些做巡哨的骑兵,虽然不一定是神火军的大人物,但就是皮室军、宫分军,耳朵也不会不灵光的。”
“只是这样?”文嘉皱眉问。这也太儿戏了,以为辽人这样就会举止失措?
“当然不是。”秦琬道,“文八你之前的计算可不是白费气力。现在城中的火炮最远能打到哪里?”
文嘉疑惑的看着秦琬,道,“就是那门大将军炮的位置上,三里半。”
“已经是辽人的营垒内了,对不对?”
文嘉点头,又强调道,“是最近的一处。”
“因为是炮弹。”秦琬神秘的笑道,“我这营里,会说契丹话的不少,会写契丹字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