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堂兄信中语甚不详,但是杨世祥知道以堂兄的为人是不会为一个普通的商人来专门给自己写信。这个人肯定非常的要紧,闹不好还是官府的人。
杨世祥见此***约四十上下的年龄,中等身材,长脸短须,颇有面团团富家翁的神韵。仔细看来眼神颇为凌厉,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
然而一见之下却有面熟之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由得心中暗暗疑惑,见佣人已经奉过茶水,又问:“给犹老爷安排的客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犹老爷住东客院里。”管家赶紧回答,“那位红毛老爷怎么安排?还请老爷示下。”
“先请他到东客院歇息。”杨世祥从来信中早就知道要来这么一位红毛商人。
东客院是润世堂新近扩建的,自从润世堂发达起来,来往的客商和同业日渐增多。原先的客院不够用了,又新建了这一座,专门是接待贵客用的。五开间带前后厢房,足够容纳李洛由一行人了。陈设用具一概不少。
李洛由带来的箱笼行李,由扫叶逐件清点送到客院中,自有人安排开。李洛由另带了四色佛山的土特产作为见面礼。
礼物不算很重,以示朋友之交,也不轻,毕竟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要叨扰对方。
“犹大掌柜礼重了。”杨世祥有些忐忑,以双方的交情来说,这份礼物着实丰厚了些。
“不妨事,少不得还要杨掌柜多多照应。”李洛由见花厅上不相干的人相继退去,只留下自己和对方的贴身小厮,这才开口道:
“我不姓犹。”其实这位掌柜还刘三他是见过面的――虽说当时是一面之缘,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无需向他们保密,“鄙姓李,广州的辽海行就是憋人的产业。”
“原来是李大掌柜!失敬!失敬!”杨世祥大感意外,他一下全想了起来。这位李大掌柜不就是当初自己和义弟一起去佛山时,在堂兄的宴席上见过的大商人么?!
这位大商人的来头过去他不甚关心,随着润世堂在广东药商界的地位日渐上升。这位药商界举足轻重的李掌柜也略知一二了。此人在广东商界是个颇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少年时在澳门当过佛郎机人的跑腿小厮,学得一口流利佛郎机话。后来去了辽东经营家族产业;广宁撤镇,他从广宁逃回的时候,一路颠沛流离,几乎丧命。李家在辽东百年的产业一朝殆尽,回到关内靠着留存在京师的一点产业再下广东经营洋庄生意,不到十年功夫便已家势复振。成了广东地面上赫赫有名的大商人。
李洛由经营辽东货物,在广东商界是公开的秘密,官场上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若是光有钱,没有点背景手段是不可能安安稳稳当他的富家翁的。
“我此次来,是有几件事情想请托。”李洛由开门见山,毫不隐晦来意。
“好说好说。”杨世祥深沉的点点头。这位广东商界的李大掌柜化名而来,必然是要要紧的事情。而这事情多半是牵扯到澳洲人头上的。如此倒不能不慎重。
慎重小心之余,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自己原本守着这家半死不活的小药铺,哪里会有李洛由这样的大人物来登门拜访的殊荣!
但是此人忽然孤身犯险到临高来拜访自己,要和自己谈得事情也绝非小事。
“我想和澳洲人见一见,还想烦请杨掌柜居中牵线搭桥。”
杨世祥大感踌躇,这事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临高的澳洲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他到底要见哪个?如果要见大头目,比如“文总”或者“马公”,自己的义弟说话是不是管用都未可知。
“尽力而为。”杨世祥点头,他决定暂时不把刘三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先和刘三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当天晚上,他就叫人把刘三请来了,将李洛由的要求转告他。
“愚兄不敢先答应他,也没说你就是澳洲人。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不慎。”他特意提醒刘三,李洛由很可能是官府要派人来探听临高的虚实。亦有可能代表官府来商谈什么。
“那次在佛山与李洛由初次相遇的宴集,就有官面上的人在场。”
刘三当然知道这事,不仅知道,而且他还知道这个官面上的人是锦衣卫的试百户。不过这话不必对义兄说,说了徒然让他害怕。
“大哥见教得是,”刘三说,“他既然要见我们,你许他就是。”
“愚兄不知道你们澳洲人中的阶级位次,不知道这位李老爷要见什么样的人?他若是要见你们的大头目如何?”
“此事由我来应付就是。”刘三说,“他要见文总的话,我代为转达就是,见于不见是另外一回事。”
“好。”杨世祥点点头,又说:“贤弟还是通知贵众想个应对之策来。”杨世祥警告他,“你们这样在这里筑城练兵,朝廷迟早要管得。万一大兵一到,不免生灵涂炭,还是要早作打算。”
刘三却并不在意,只关照他好好招待这位贵客就是。至于他刘三,最近要常在润世堂了,为了办事方便,希望他拨出一间出入方便又不惹人注意的院子供他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