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认真地把这些话听进去,但耳边有另一个声音,叫着哥哥。
哥哥,现实都是骯脏的。
我们都是凌家的子孙,真正的军人。
当生命受到威胁时,应该挺身而战,不屈求存。
哥哥,记住我们立下的誓言
凌涵
额头垂下的黑髮被人温柔地拂过,凌卫颤动着睫毛,睁开眼睛,看见一双啡色眼眸。
恶魔的眸子,竟然也蕴满感情。
深深的感情。
我有点明白了,你的感觉。凌卫忽然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你爱着一个人,只想他回来,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我一直觉得你这种爱情,充满邪恶。也许,其实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邪恶和正义之分。
他在艾尔怀裡动了动,轻声说,扶我起来。
在那次残忍的审讯后,他从没有这样温和地对艾尔说过话。
艾尔不禁拧了拧眉。
凌卫把掉到床单上的声明稿拿起来,再看了一遍,我记住了。现在,可以开始录像了吗希望这段视频可以尽快放上公开资料库。
录像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房间中本来就设置了录像仪器。
等一下。艾尔又用了一次指纹密令,从墙内置的柜子裡,取出衬衣和军装,丢给凌卫,穿上。我不希望卫霆的身体被人看光。
看着久违的军装,彷彿即将消失的羞耻感,忽然又回来了。
凌卫抚摸了一下熟悉的布料,用最快速度把军装穿上。
似乎转眼之间,他又变成了意气风发的新凌卫号舰长。
开始吧。
凌卫出现在镜头裡,背诵着艾尔指定的声明稿,一字不差。他明白,只要有一个字错了,这份可以为凌谦纾缓舆论压力的视频也许就无法出现在公众面前。
各位联邦公民,我是凌卫。有关近日出现的,我身上存在伤痕,是被无血缘弟弟凌谦虐待的谣言,我在此做出澄清。我在凌家并没有受到身体上的虐待,肩膀上更没有所谓的烙印。对着镜头,凌卫脱下军装外套,把衬衣钮扣打开,露出自己平滑结实的肩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这种荒谬谣言做出澄清,下不为例。
停顿一下后,他继续背诵稿纸上的内容,另外,我也要在此重申,我在中森基地的公开声明,依然有效。把我所有公民决定权託付给艾尔洛森少将,让艾尔洛森少将成为本人监护人,是本人诚实愿望,也是本人的自由权力
停。艾尔忽然说。
凌卫停下,不解地看向倚床而立,正拿着手持显示屏在监视录像效果的艾尔。
第一段说得不错,第二段不够真实。艾尔以指导的口气,不轻不重地说,看着镜头,认真,真实地说。
视频重新开录。
但进展很不顺利。
第一段总是很好,第二段却总被艾尔叫停。
他就像一个严厉,而且一丝不苟的导演,在拍摄自己的惊天鉅作一样,要凌卫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镜头重复。
停。
停。
你要让全联邦的人相信你的决心,把你的一切,包括生命,都交付给我的决心。
如果你所说的配合是真的,如果你真想我放过你的弟弟们,你必须更认真一点。
对着镜头,说出那一段话,真正的,放弃自己。
想帮助凌谦,首先,你要让我满意。
不知道持续了多少次。
也许有几百次吧。
凌卫对着摄像头,麻木地念着声明我所有公民决定权託付给艾尔洛森少将,让艾尔洛森少将成为本人监护人,是本人诚实愿望
头好疼。
像有人拿着一根棍子在脑浆裡面粗鲁地搅拌着,像又闻到了审讯室瀰漫的血腥味。
想晕过去,可是必须坚持。
他亲手去掉了肩膀的刺青,才获得了这个机会,他必须做到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必须如此坚持,硬和自己过不去似的,执拗的,坚持。
他只想回家。
只想回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身边。
我们是凌家子孙,真正的军人。
应该挺身而战,不屈求存。
记住我们立下的誓言
停重来。你要把这段声明念到完全真实,把这段声明刻到心裡,从心底明白,这具身体已经属於我,我可以让它装载我希望的那一个灵魂。你是没有必要存在的,你已经放弃了,早就放弃了。
你不过,是想把我逼到崩溃。我已经承诺配合了,但你,却还是这样苦苦相逼。
这一句可不是我写好的臺词。继续,录出我满意的效果,你的弟弟就可以洗清冤屈。
凌卫举起手,啪啪拍打着发胀的脑袋。
对着摄像头,竭尽所能凝结模糊的焦距。
他可以做到。
厌倦了被艾尔洛森当成牛羊宰割,厌倦了被困在这绝望的天地,他必须做到一点什么。只要做到一件事,他就有希望,可以做到第二件,第叁件
让艾尔洛森少将成为本人监护人,是本人诚实愿望
凌卫拼尽所有残存的力气和精力,坚定地念着这些谎话。
哥哥。
我很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