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志皓记得小时候妈妈常常哼的一首歌里有这样的句子,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他,在那小镇的雨水和阳光里哼唱,他一直到很久之后才把歌词找出,极古老的词,说永恒的故事。
此夕,他最痴迷的人正在他身边,他自觉应该要满足,但是这人太怪,他完全不懂他的想法,他似乎什么都可以接受,无论多伤心的事,从他口中说来都只像叙述,全无激烈抱怨,也从不记恨任何人。
“你是否从来不会崩溃”
“当然会。”靳辰完全明白他要说什么“遇上晴天霹雳打下来,也会头脑空白,手足无力。不过时间可以冲洗一切,任何事存心要熬过去,三天就可以放下。”
“可是有人会纠结一生。”志皓仍然记得他母亲,在那小镇潮湿的空气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中仍有深切的仇怨
“我比较看得开,这样不好吗”
呵,果然,他有何事看不开他不觉有任何人负了他,他自信没有任何人可以负了他
志皓确信,若有一日他离开他,此人断然不会有三秒的崩溃,也无需三天去恢复。他心情沮丧,伸手牢牢抱住他肩膀,不肯放手。
“怎么了”
“不要吵”志皓皱眉,抬头吻上他的唇,管他呢反正这双唇现在他还有使用权,那就用了再说。
“你技术有进步。”靳辰半眯起眼。
“什么意思,是说我原来技术很烂吗” 志皓脸一黑,卷袖再战,施尽浑身解数,终于靳辰按住他手,轻声喘息,促狭道“你是打算在这里做吗”
志皓大窘,郁卒的埋头数手指,靳辰呵呵笑,将他抱进怀中。
这孩子,靳辰有淡淡的诧异,他从不是老虔婆,他最不喜欢与人细数当年的苦难史,他不爱做可怜人。
不要向陌生人诉苦,他们的同情如此菲薄而廉价,不过是一记皱眉,一声呼喝,得到了,与自己没什么用处,得不到,反而心痛。
将自己的伤心难过摊开来,交给外人去翻检,是多么愚蠢的事情,这世上总会有那样一些假仙,他们足上片尘不染,于是可以康他人之慨,说得轻松又自在,好像自强自爱自尊乐观开朗活泼只是一个纸人,吹一口气就可以站立。
不不不,不要向任何人诉苦,不要博取同情,不要装可怜,否则被日久了连自己都会相信,便成为了永恒的失意人。
但是,志皓热切而诚挚的目光会让他变得软弱,诉说时会有一种快感,像泪水宣泄时的快感,这都是他很久不曾体会过的。
38
有很多事,日子久了就会习惯,比如说睡觉时被一支手臂压在胸口。
志皓总是贪看靳辰的睡颜,此人睡觉有如搏命,会牢牢抓死怀里的任何东西,在那一刻志皓会恍然发觉自己如此重要,一瞬间的满足,像天长地久。
在一起多久了,两月,三月,四月
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忽然就过了四十年,便成为一生一世。
不过,谁知道呢
他自己也笑,搞不好,某一天早上醒来,感觉如流水般退去的人是他,而不是靳辰。
现代人的清晨都似打仗,急匆匆起床,梳洗,早餐前一日订好,会直接送到公司。他们已经同出同进很久,靳辰虽然是狗仔的爱物,但镜头所向总在最鲜艳的颜色,志皓成功隐形,窃喜不已。
可是这一天,从电梯里下来,还没走到大厅,呼拉拉百十来个记者像是凭空从地下冒出来,一涌而上。
唔最近没什么新闻啊两人狐疑对视一眼。
真是了怪了,志皓一面疑惑,一面挡到靳辰身前,只需半秒钟职业装甲已经披挂好“先生,这是私人住所,有什么事”
嚓嚓嚓,闪光像是约好了一般齐刷刷的亮起,志皓眼前一白,几乎暴盲。
妈的,什么愣头青角度都对不好,全晃到我这里来,他大怒,杀气大炽“各位,都请守点规矩,有”
“萧先生,今晨有报道指出,你与靳辰已经是同居恋人”
“有人拍到你与靳辰在摩天轮亲密接吻,请问”
“请问,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请问”
“请问”
“请问”
哦啊
志皓目瞪口呆,一身杀气消弥的干干净净,忽然手软脚软,站立不稳。
这,这,这怎么办
总算是靳辰机灵,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奋力杀开一条血路,架车逃离,车子驰到公司,却发现场面比在家里还要精彩,无奈中只能打了电话进去,排出百十个保安来赶人。
“现在要怎么办”
报刊杂志一本本摊在桌面上,伙头军师组,要开绯闻战时研讨报告会。
想当年,这种场面本是志皓的日常行政,艺人的绯闻一向都是作为一项通告来对待的,如何运作,如何煽动,将负面降到最低,轰动放到最大,都是一门技巧,娱乐圈里安生立命的法宝。只是此刻战火烧到已身,志皓只觉他所有的智慧都被抽干,脑袋里空空一片。
“拍很清楚啊” 靳辰兴致勃勃的翻过报纸来看,真是机灵,居然可以抢先坐进摩天轮的前一个包厢,用小小镜头藏在角落里直接对牢了拍,内容翔实画面清晰,果然乎其技“似乎只有承认了啊”
“啊”志皓大惊。
“连这样的照片都被拍到了还要否认,恐怕需要你借一层脸皮给我。”
哦志皓色又黯下来。
他们两个兀自在讨论,身边几个小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如此诡异局面,只有少说少错。
“通知媒体,准备开新闻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