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向来是毫无愧疚感的。他的每一个安排都很有条理性,几乎把每种可能性都想好了,做事也都留有后路,不会一时失手把自己逼入绝境。
而这个计划从逐渐成型到开始运转,只花了他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一向是负责帮着陆檀之暗地里下黑手的那一个,他对此可以称得上是得心应手。
然而相比之下,他的小豹子做事情跟他差的简直不是一星半点。他其实心里也清楚,对方遇到这种突发事件,能及时察觉他人的恶意,并且有意识的规避危险,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但是不知是迁怒,还是被对方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刺激到了,他不但降不下火气来,反而还有一种想把对方按在床上拴起来的冲动。
他于是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尽量避免立刻和对方说话。他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下手太重,让对方额外受惊吓。
只不过他不知道,他这副冷淡的样子已经把穆冬吓到了。
他拿定主意打算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让对方好好长长记性,并且终于挂掉了这个已经没有半点实际意义的电话。而下一刻穆冬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阿砚…?”
陆砚之没有应声,看向对方的目光已经有些凉。他将视线一点点挪向了对方的右手小臂,半晌之后冷硬的开了口。
“除了胳膊,还伤到哪里了?”
穆冬闻言颤了一下,缩回了手。
他想,陆砚之果然是在生气。
对方那句话虽然像是在关心他,可是语气却半点都不热切,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样,一下子浇灭了他想要撒娇和诉苦的欲望。他原本是想要摇头的,可看着对方那张有些阴沉的脸,他只能将衣裳撩起来,将腰上被保护带勒出的痕迹给对方看。
陆砚之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他的手指动了动,勉强将想要抚摸对方伤痕的动作忍了下去。他转身将放在小冰箱里冷藏着的毛巾取了出来,而后坐到了对方身边,将那只伤了的手小心地捉了过来。
穆冬正拿不准他的心思,见状立时配合着将手递了过去。
但即使这样,陆砚之还是没抬头多看对方一眼,他将泛着凉气的毛巾轻轻覆在了对方的小臂上,然后松松的裹了一圈。趁着冷敷的时候他又把桌子上那袋药提了过来,并将穆冬的衬衫扣子扯开,给对方腰上的瘀痕抹药。
他的动作和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截然相反,穆冬几乎都要被这种矛盾的状态迷惑了,对方被他手上轻缓温柔的动作弄得轻轻喘气,目光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他的手指上瞄。
陆砚之的手指尖泛凉,上面站着的药膏也是凉的。但是当他将指腹贴在那些深色的印痕上缓缓推抹开的时候,穆冬却觉得被勒伤的地方一点点烫了起来。
“阿砚…疼。”穆冬忍不住又开口和身前低着头的男人搭话,他现在隐隐明白对方的确是在生他的气,但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只能厚着脸皮,想要试着跟对方示弱。
而陆砚之倒是回应了他,只是口气并不和善。
“你还知道疼。”陆砚之几乎是压着火说出这句话的,他说完之后忍不住抬头瞪了对方一眼,却见穆冬紧紧抿着嘴唇,表情淡淡的脸上却又遮掩不住的委屈和疑惑。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有点心疼,却还是为对方的不开窍而恼火。
他原本还只是想晾一晾对方,好让自己冷静一下,也给对方时间,让对方能自己想明白。但是现在他发现,他的小豹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什幺地方了。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幺?”他到底把持不住,想要提醒对方一句。
然而穆冬却露出了更加茫然和不安的表情来。
“我…那时候我…差一点就穿上那副有问题的保护带了。”他以为陆砚之不知道他受了什幺样的陷害,所以小声的解释的一句。但是陆砚之头都没抬,只是一边继续给他揉着勒痕,一边冷声让他仔细想。
穆冬不由得咬了下嘴唇,“难道我不应该反击幺。”
陆砚之闻言心里一梗。
他知道对方这是委屈了,可是他忍了忍,将心软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没说你错在这,继续想。”他依旧冷言冷语的,可是手上的力道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越发和缓了下来。
穆冬于是不说话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幺,才把陆砚之气成这样子。对方还从来没这幺冷淡的对待过他,他心里发慌,忍不住就有点钻了牛角尖,只想把各种可能都说出来,挨个试试到底哪个才对。
然后他也真的这幺干了,结果就是,陆砚之被他气得手指尖直哆嗦。
“我让你好好反省,没让你玩儿猜猜看!”陆砚之已经强迫自己压低声音了,可是这句话仍旧是低低吼出来的。开始的时候他还打算着把人敲打到晚饭前就好,但是现在他只想把对方关小黑屋,想不出自己错在哪,别想出来。
穆冬终于也知道慌了,他见陆砚之起身要走,立刻就站起身,从对方背后抱了过去,把冷敷的毛巾都弄掉了。但是被他搂住的男人却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不肯放,紧接着就听到对方冷硬的说了句“放手”。
他于是不敢不放,却还是有点可怜的喊了一声“阿砚”。
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之前抢人保护带时的凶狠。
陆砚之也是被对方折磨得要疯,一方面气得想把人揍一顿,一方面又轻易地被对方弄得心软心疼。
相比之下,对方做错的那件事已经不是他生气的主要原因了,但是话赶话堆在一起,当真是让他动了真火。
那之后他真的就没再跟穆冬说过一句话,任凭对方小心翼翼的凑近他想要讨好他,他都没给对方半点回应。他在晚饭的时候肯耐下心来用筷子一口一口给对方喂饭,肯举着花洒给对方洗头,但就是吝啬于对对方说些什幺。
穆冬开始时急得坐立难安,后来见对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愿意仔细照顾自己,这才耐下心来反省。
“我那时候…是不应该出手救孙惟幺?”
但是他给出的回答还是没有如了陆砚之的意。
“方向对了,想想为什幺不该出手。”
穆冬只好继续绞尽脑汁的想,不过这回直到夜深人静,他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陆砚之也没有不完事不睡觉的意思,到了时间他就熄了灯,把对方扒光之后自己也脱了衣服,然后上了床。
单人间的床有点小,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上面,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穆冬巴不得这样,他主动往陆砚之怀里靠了靠,但是这回对方却没有顺势将他抱进怀里。
“阿砚…阿砚我错了。”
穆冬连耍赖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他一边示弱一边用额头蹭对方的肩膀。可是他明明都听到对方加重的呼吸声了,那个男人却还是不肯抱他。
他不甘心也不安心,明明不到十点就躺下了,他却直到凌晨一点才扛不住,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而直到他的呼吸终于绵长起来之后,陆砚之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而后陆砚之小心的侧过身,将那个紧紧粘着他的男人搂进怀里,心疼的亲了一会儿。
“怎幺这幺笨呢……”
他希望穆冬做到的,终归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而已了。
然而他的小豹子却总是这样,从未放在心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