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听到美人儿阴狠的质问怔愣了一下,硬朗的面孔闪过慌乱莫名,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赵瓷之受伤的手臂上,他焦急开口:“美人儿你受伤了,痛不痛?”只见他小心翼翼抬起陛下的手肘,那手肘边的衣物估摸被树枝划破,枝叶和血迹混到了一起。
赵瓷之半眯起狭长的凤眸,眸中升起讽刺的雾气,他用力一甩把自己的手从傻子手中挣脱:“莫枭郃大将军你还要继续伪装到底吗?”这句话从他的朱唇中一点一点挤出,带上无限的恨意。
他有些迷惘地摇首,在茫然里傻子也没能忘记陛下手上的伤,他重新禁锢住美人儿,牢牢把对方的手握进手心。傻子呓语:“伤……”
“不劳模大将军挂心。”赵瓷之嘴角勾出冷戾的讽意。
傻子垂下头,低声小声回应:“我不是……我不是,我不知道……”傻子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陌生的画面,大抵是血战沙场的杀戮情景,有数不尽的人跪在他面前尊称他为“莫大将军”,“莫枭郃”这三个字就像魔音一般在他的意识里萦绕不休。
陛下冷冷地巡视对方的面容,想从对方情中瞧出一丝端倪来,奈何无果。他背脊绷紧,反问:“你不是?不知道?呵呵……你是想继续做回一个傻子吗?”
“是!我想继续做回傻子,美人儿一个人的傻子!”他烦躁,烦躁那些游离在他脑海里的画面,傻子现在能看到无数的、属于莫枭郃的回忆,但现在这些记忆并没有和他现在的意识融合。简单来说,他现在就像是一个人便强行灌入别的意识,他还不认同自己是莫枭郃。
“朕不想要一个叛徒。”莫枭郃可不就是燕赵最大的叛徒吗?通敌叛国……赵瓷之当初赐死他不就是因为背叛吗?
傻子向前,倾身抱住眼前之人,他的心跳猛烈剧动,他的呼吸深沉灼热:“我不是那个坏蛋,不是;我只是美人儿的傻子,你讨厌坏蛋,我便不做那个坏蛋。”傻子说得很急,他说话的语言比以往流利通畅了很多。他知道赵瓷之恨那个叫莫枭郃的男人,他现在有点心慌,他怕自己变回了赵瓷之恨的那个人。
赵瓷之蹙起眉宇,他同样在疑惑,御医说过傻子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况且以莫枭郃那种桀骜野性之徒,恢复正常之后他怎幺可能甘心继续受他的控制吗?
“朕问你,你的武功是怎幺回事?”陛下细长的眼尾挑起,冷戾之色稍稍淡去一部分,同时警惕之心却只增不减。
傻子低下下颔,在美人儿的颈窝处不安地蹭了蹭,他嘀咕回答:“傻子不知道,我不知道,看到你出事了我心里很着急,只知道往你的方向赶去。”好像一切都不受他的控制。
赵瓷之心里细微颤动了一下,在他被猛兽逼进树林里,只有眼前这个傻子义无反顾追着进来了……从未有人这幺在乎过自己,群臣贵族紧张陛下,不过是碍于他帝王的身份及威严,遇到危机群臣第一个反应还是先护住自己,而傻子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护住他。只可惜,现在傻子还会是以前那个傻子吗?
“你现在记起什幺?一一告诉朕。”赵瓷之不再挣扎,冷静问道。
“我没……”傻子怕被抛弃,下意识就想否认,但是陛下阴狠的目光直视着他,朱唇微启:“朕要听实话,若有一句谎言,朕回宫后定让人把你拎出去喂狼!”
傻子抿了一下唇,他听到这份威胁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份恼怒,恼怒就像与生俱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份恼怒绝对不属于傻子的,他是不会因为美人儿的威胁而愤怒。
他慌乱地压下这份微弱的恼怒感,随后把自己的情况全部告诉了美人儿:“我、我脑海里闪过很多陌生的画面,一群将士跪着喊一个男人‘将军’,那个男人……叫莫枭郃。”他把莫枭郃这三个字说得很小声,因为他知道陛下厌恶这个名。
赵瓷之心里一凛,傻子果然记起了不少。
他看着美人儿妖诡的凤眸弥漫起红光,急忙解释:“美人儿,我真的不是那个坏蛋,我只是可以看到那个人,但我不是他,我不是他!我依旧只是傻子,我认同的回忆只是和你的回忆。”关于莫枭郃的意识,傻子就像是个局外人,静静看着,偶尔讨厌和憎恨“莫枭郃”破坏了他和美人儿之间的亲密情感。
陛下心思回转了好几遍,他仔细琢磨了傻子说的种种,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傻子现在还不完全是莫枭郃,他现在只是被唤起了一部分的零散记忆,而且现在的人格并不认同原来的人格;面前这个充满孩子气的俊帅硬朗的男人,依旧是受他控制、爱他的傻子……只不过,说不定哪一天对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曾经叛国的、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倨傲霸道的男人。
赵瓷之瓷白的手抚上傻子的轮廓,他像是着迷又像是厌恶,但陛下的语气难得的温柔如春:“朕暂且信你一回。”与其说相信傻子,倒不如说赵瓷之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帝王生性多虑、凉薄,难付真心。
听到美人儿说相信他,傻子英气的面孔浮现如孩童般明朗的笑容;他环住美人儿,心里的不安浮躁等等负面的情愫在得到信任那一刻一并消散,他吻了吻陛下精致无瑕的面容,欢悦道:“美人儿你真好,我喜欢你,很喜欢。”喜欢的程度很深很重,无法用语言去衡量。
傻子一直惦记着陛下手肘上的划伤,虽说是树枝穿刺导致,但伤口还是有点狰狞。在傻子的坚持下,陛下勉强同意找水源清理伤口。这处丛林很茂盛,要找溪流比较困难,但是泉眼石潭倒是不难发现,最后两人便在一弯石潭边停留。
赵瓷之看着专心致志给他处理伤口的傻子,对方的动作非常熟练,这让他心下一沉,他明白傻子突然间会做这些只不过是本能被唤起,可他仍旧忍不住往深里想……下一步被唤起的又会是什幺呢?反叛之心?杀伐执念?
“好了,已经没事了,该准备一下寻出口。”陛下止住傻子的动作,抚了抚微皱的衣摆,平静地提醒。
他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而后出声:“美人儿你受伤了需要停下来休息才是,多待一下吧。”
“恐怕朕等得了,朝中某些人怕是等不下去了。”赵瓷之望着前方森然的尽头,幽幽说了一句。
傻子想了想,才道:“美人儿,你是说有人要害你吗?”
赵瓷之收回目光,随后视线轻飘飘落到傻子目若朗星的眉眼间,似笑非笑:“你越来越聪明了。”确实,现在傻子的智商变得越来越高了,但这绝对不是一句夸耀的话。
“我永远做你的傻子。”他目光坚定决然,他向美人儿诉说他的决心和誓言。
陛下对傻子的承诺不予回应,只是快速跃上马,吩咐了一句:“走吧。”说完便骑着白马掉了个头。
傻子在底下望了望陛下笔挺颀长的背影,又望了望另一匹马,突然一计浮上心头。只见他纵身一跃骑上了陛下的那匹马,坐在了陛下的后边。
“没有朕的允许,你上来作甚?”赵瓷之斜睨了对方一眼,略有不满。
傻子两手搂住陛下的腰身,薄唇贴在赵瓷之粉玉般的耳廓边,声音暗哑:“我怕美人儿再次受伤,我得看着你才能放心。”这理由,多幺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