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含笑不语地看他,分明是温文含笑的模样,他却仿佛被剥了皮似的,赤条条无遮掩,内里被看的一清二楚。他不自觉撇开了眼。
半晌,殿下点头笑道:“甚好,阿礼同本王想到一处去了。”
张阁老也边捋胡须边点头:“不错,只怪崇宴那小儿忒也不知轻重,老皇帝随时要归西,此时此刻偏偏要急着娶什幺太子妃。”又摇一摇头,矜傲道,“也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夫便教他最后一课。”
“原本属于本王的,也是时候收回来了。”殿下似笑非笑,眉间隐露狠戾之色,“忆恩王,好一个忆恩王。皇叔对本王的‘恩情’,本王时刻都记着呢。”
张阁老自乘车回京,殿下,也就是昔年与当今皇帝夺嫡失败,而遭圈禁的亲王之子,如今的忆恩王崇复嫌路途遥远,索性在小院留宿一晚。
他平时所居是上房,如今殿下要住,自然是要把居处腾出来,自己去住厢房。
转身时却被拉住了手腕。
他回过头,崇复含笑看他:“阿礼是要去哪里?”
他试着想缩回手,竟缩不回来,便弯下腰恭敬道:“天色已晚,殿下奔波一日,想必已经疲累,属下不敢叨扰殿下休息。”
“本王不累,不如阿礼陪本王再说说话?”
殿下已经如此说了,自然推脱不得。
他强忍体内不适,被拉着手上到炕上,两人抵足而坐。
“说来,本王年幼时,曾经见过阿礼。”
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闻此话,也不由好地抬起头来:“何时?”
“大约十一二岁吧,那时本王还禁在冷宫里,不准出门。”崇复回忆似的,微微笑了,“只是小孩心性,难免管束不住,从院中偷溜出来,一路都是新鲜,哪里热闹往哪里钻。”
他怔了一怔,是了,殿下从前也是被圈禁的王子,因从小无人教导,斗字不识几个,心智亦不甚佳。直到冠礼之后,皇帝亲自去看过了,方才广赐恩宠,赐府封爵,以彰仁德。便是如此,仍是年年受到监视挟制。
殿下在前,他似乎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身世惨淡了。
“当时你和崇宴,在御花园里,你被崇宴拉着手跑,你一面无奈,一面又提醒他脚底有石子。到凉亭里坐下,你又接过侍女的手巾,为人擦了手脸,被央着要吃食,也拈了糕点,喂到他嘴里去。又抽出书来,教他念书。”
“当时本王便想着,若本王居于崇宴之位,是否也有一个那样玉般的人物,会陪在本王身边呢?”崇复目中狠戾又柔软,伸出手,覆住了他的,“阿礼,现在你果然到本王身边了。你说,这是不是注定的?”
心中不适感愈发强烈,莫名想要呕吐,两颊都发酸了。
他猛地甩开了崇复的手,站起身来,朝对方躬身道:“殿下言重了,属下甘为殿下赴死,只因属下身负季氏一族家训与一族血仇,不为其他。”在呕吐之前,匆匆道,“属下疲乏已极,先行歇息了,殿下见谅。”
回房果然吐了一场,他万没想到,他竟能反感他人的触碰到此种地步。
可分明,那个人一碰他,他就……
他脸色一寸寸惨白下去,竟生出一种恨不得拿刀剜自己心口一刀的念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