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大姐姐陪在他身边,手中拿了一个绣框,正在绣小孩子衣裳的花样。
他的肚子渐渐显出形状,三位姐姐这回都显得很开心,热情地开始准备小孩的衣物用品,连四姐都绣了一双小鞋,只是左右大小不一,还掉线头。
她们都不去问父亲是谁。
季文礼把手贴在肚皮上,快要入夏了,日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
他微微有些困倦地,半闭着眼皮,像是要睡着了。
大姐姐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还很模糊。
他应该是听错了。
他又问了一遍:“大姐,你说什幺?”
大姐姐看他一眼,又说了一遍:“皇帝退位给太子了,太子不日就要登基。”
顿了顿,继续道:“登基当日,也要行封后大典。”
季文礼怔了片刻,才问道:“封后?封谁为后?”
“当然是,封太子妃为后。”大姐姐埋下头去,开始挑另一个颜色的丝线,“张氏谋逆,太子妃被关起来禁足,却连位份都没降。说是关禁闭,太子却是在保她呢。”
季文礼又是怔忪许久。
他想起来,当时崇宴喊他“明玉”,对他说“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时候,那样温柔的情意,当真不是可以骗人的。
是了,崇宴自己也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崇宴心狠手辣,却对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一向是很能容忍的。
从前对他是如此,现在对张明玉也是如此。
只是他从前,总不肯去承认罢了。
当夜翻来覆去,竟是不能成眠。
到后半夜,小腿隐隐抽痛起来。
他近来是有一些这样的毛病,但是睡着不管,也就过去了。
但今日大约是睡眠不好,痛感一阵一阵,越来越强烈,竟是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疼得呻吟出来。
大姐姐披衣进来看他,点了灯,看他一额头的汗,也似慌了,要出去寻大夫。
被他拉住了,他用力摇头,眼中恳求。
大姐姐只好坐下来,握住他的手。
为他擦着汗,大姐姐忽而轻声道,“阿礼,你这样难过……可是因为那个人?”
他咬住嘴唇,嘴唇已经被咬的发白了,却并不吭声。
大姐姐道:“从前我总以为,那人是将你当作玩物,你提起他,又总是不甘的色……我便也一直都以为,你是恨他的。”
指尖轻柔地拂过他汗湿的鬓发。
“想来你也很为难,本来你就是个有傲气的,又被我们逼着……”大姐姐声音温柔,“你恐怕从来未肯承认过,其实你是,喜欢他的吧。”
夜色里有湿润的花香气,他伏在大姐姐的手中,像是疼得厉害了,肩膀微微有些发抖。
“阿礼,其实有些事,我从未同你说过,我不知该不该。”
“我们出来之后,太子其实来过一回。我也问过他,为什幺放过我们。”
李疏桐还记得那一日,天色很好。
那人背着光,站在窗边,他不肯让李疏桐看见他此时色,便只看着窗外梨花树。
他说:“从前我杀了他的奶母,他便开始恨我。若我再杀了你们,恐怕他就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像是极反感自己露出示弱姿态,他嗤笑一声。
“反正我,总是比不过你们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