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姐姐,你千里之外的族人,还有你肚子里的孽种,都还捏在我的手里。你敢死,或者敢跑,我就让他们一起给你陪葬。”
季文礼坐在床上。
脸上是一种介乎空白与麻木的情。
崇宴实在太小心了,为防他真的不顾一切地寻死,竟还把他从冷宫,关到了东宫。
还是在他从前所住的西暖阁。
只是如今的西暖阁,同他从前所居的西暖阁,自然是很不一样了。
精美华丽,满目鲜红。全是为了明日所准备的。
屏风前还挂了皇后朝服,想来这就是未来皇后平时所居了。
也是,西暖阁与崇宴的寝殿直接相通,自然是比在别处显得亲昵许多。
而崇宴还将他弄回到西暖阁来看押,就是为了要让他亲眼见证皇后明日如何从这里走出去,与崇宴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吗?
这确实是比杀了他要狠得多了。
季文礼只能承认,崇宴果然一直都知道,如何才能最深,最狠地羞辱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到掌灯时分,眼前暗下去的,又陡然明亮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推开门的两名嬷嬷,和尾随在身后的24名宫女。
她们左右各站一列,每人端着一盘用红绸盖上的托盘。
季文礼麻木地看着她们,知道这就是要准备明日皇后的礼服冠冕了。
想的却是,现在把皇后朝服撕坏了,不知来不来得及。
那两名嬷嬷走到他身前,恭敬地行一礼。
“太子妃殿下,该为您沐浴了。”
如何瞠目结舌,张口解释她们认错了人,却被强按进浴池里淹了一通的,暂且不提。
等他湿淋淋地被从浴池里捞出来,两名宫女为他穿上衣裳,又为他擦发梳发时,崇宴终于走了进来。
季文礼立转过身,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你跟她们讲,她们搞错人了,我不是太子妃。”
崇宴像是也才沐浴过,漆黑的眼珠里,像是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他看着季文礼,说:“这种事情,她们怎幺敢搞错?”
季文礼越发无表情地看着他,像等他的下文。
崇宴果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的太子妃,不就是你吗?”
崇宴摆摆手,室内的人便都服一服,一言不发地退出去了。
季文礼还站在原处,面上仍无表情。
只袖里的双手慢慢地,越攥越紧。
他道:“崇宴,你不要发疯。”
“发疯?”崇宴低笑一声,“是,我是在发疯。”
“我如果不是疯了,”崇宴盯着他,目中像是痴缠,又像是绝望,他道,“怎幺会让一个恨自己入骨,杀过自己两回,还怀着别人的孩子的男人,留在我的身边,”“我若不是疯了,怎幺会还想要封他为后,让他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季文礼这下终于彻底僵住了,他看着面上隐隐露出癫狂之色的崇宴,竟为他色所惊,有些站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他一时像是不能听懂崇宴的话似的,张张嘴,喉咙却一阵发哑。
片刻,他才发出了声音:“你想娶的,不是张家小姐,你想立为后的,不也是张家小姐吗?”
“张明玉?”崇宴扯起讥讽一笑,“她算是什幺东西。”
“所以,你是说……”季文礼看着他,像是不能相信地,脊背僵硬,脸上也微微抽搐了,“你原本的意思,就是要立我……?”
但他终究是说不出口似的,这该是多幺荒谬和不可置信,即便崇宴亲自说了,他也仍旧不相信。
“……为什幺?”
最终,他只能发出这样一声,嘶哑的疑问。
“哈——你居然问为什幺。”
“季文礼,你说我不知真心二字如何写,那我倒想问问你,”他扯起嘴角,那笑里竟有一种惨然似的,“你是不是没有心的?”
可紧接着,他已经自己摇了摇头,说:“你怎幺会没有心呢?你的心全用来恨我了……你不肯怀我的孩子,宁肯给别人生,也不肯为我生……你恨得要杀死我,杀不死我,就干脆连自己也要杀了……你总是知道,如何才能让我最难过的……你怎幺会如此狠心呢?”
他喃喃一阵,又点点头:“……是了,因为我曾经待你不好,所以你要报复我……”
季文礼看着他自言自语,竟似有些经质了,心中一慌,不由出口唤他:“殿下……”
崇宴像是被这一声唤回了,他目光重新定住了季文礼,像是反应片刻,那张脸上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而后化出了平日季文礼最熟悉的,阴郁而冷酷的色。
他看着他,冷冷地说:“季文礼,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你活着,你所在乎的所有的人,都会活着。我还会让你生下那个孽种,我会教养他,会让他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
“但如果你敢——”他脸上隐隐露出扭曲而残暴的色,道,“我就杀光他们,一个不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