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沈奉雪的字迹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仿佛是刻意将字迹改变,而沈顾容伪装成沈奉雪后,似乎也在故意学着他的笔迹,避免被人发现是“夺舍”,所以牧谪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这字迹的变化。
但现在……牧谪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一笑,轻声道:“师尊在抄什么?”沈顾容置若罔闻,一只手胡乱绕着垂在肩上的一绺白发,大概是抄得太烦,他将那绺发叼在口中,泄愤似的轻轻咬了咬,嘴中含糊道:“我不想抄书。”牧谪一呆。
沈顾容一边苦恼地抄书一边含糊地抱怨着:“我想出去玩,不想抄书。”牧谪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他一把握住沈顾容的手,艰难道:“师尊?”沈顾容冰绡下的眼空茫无地看了他一眼,但却根本没落到实处就收了回去,他苦恼地继续埋头抄着那烦人的书。
牧谪胆战心惊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沈顾容在抄的是北子规和学记,他字迹铁画银钩,刚开始抄还十分工整,但越抄他就越烦躁,玩心越重,最后在抄到“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他咬着笔想了想,小声嘀咕道:“让我出去玩,才是最适当的教书法子吧。”他偷偷在纸张的右下角,一笔一划地写了个“玩”。
想去玩。
牧谪的心险些都提到嗓子眼了,他艰难上前,抬起手扶住沈顾容的侧脸,喃喃道:“师尊,您……你认得我是谁吗?”沈顾容被他强行掰着脸朝他看去,两人的视线终于相汇在一起。
牧谪嘴唇发抖,几乎是乞求地看着他。
沈顾容呆呆看了他许久,突然“啊”了一声,凑上前疑惑地说:“你是来替我抄书的吗?”牧谪一呆。
沈顾容狡黠地看了看外面,似乎在担心先生会突然过来,他催促牧谪:“是不是呀?”牧谪不知要如何回答,对上沈顾容陌生的视线,半晌才艰难点头。
“是。”沈顾容一喜,连忙把他拉到桌案前,将笔递给他,指着学记上的一行,道:“喏,从这里开始抄,字迹要学得像一些呀。”牧谪浑浑噩噩地被他塞了一支笔,茫然抬头看去,沈顾容正撑着下颌冲他笑。
“不要被先生发现啦。”沈顾容说着,笑吟吟地从窗棂出翻了出去,猫着腰偷溜出去玩了。
牧谪呆愣了半天,才猛地把笔一扔,满脸惊恐地追了上去。
芥子中若是没有牧谪的准许,沈顾容是不能出去的。
泛绛居极大,沈顾容在里面逛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好玩的,便到了偏院的梧桐树旁,干净利落地爬了上去,坐在枝干上晃悠着修长的双腿,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刀,开始雕手中的木偶。
牧谪现在已经回过来,约摸着他小师尊必然是受了刺激,否则行为举止不会这般怪,就好像……在刻意逃避些什么似的。
他轻飘飘地上了树,坐在沈顾容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沈顾容又开始无视他,一边用小刀刻着手中木偶的五官,一边小声地哼着小曲。
牧谪仔细听了听,发现他在哼一首凡世流传甚广的戏曲,唱得倒是有模有样,就是那戏文的词完全就是文绉绉的骂人话,虽然一个脏字都没有,但仔细听那戏文的词,完全就是在骂娘。
沈顾容手中的木偶就是林束和赠与他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