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喝了一声,“小子,你少给我玩鬼把戏,不用你动,我们自己来收拾就行了。”
当铺行有许多陋习,比如这一家叫价过低,当东西的人要去别家再看看价格,这一家就会在东西上做一个只有他们行内的人看得得出来记号,到了下一家,肯定还不如这家的价格高,最后不得不回到这一家。
年轻人愣了一下,“先生,你嚷什么呀,我给你好好收拾一下,我是为你好,到了下一家……”
“你少跟我玩这一套,你在东西上做了记号,到了下一家还不如你们家的价儿高,是吧,你们这些鬼把戏,本少爷懂,你少来这一套!”
一个银发老者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对那个年轻人呵斥道:“元祥,你怎么这么没规矩,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客人吵架了?”
年轻人讪讪的,不敢再说话。
听他们的话音儿,这是一对师徒。
银发老者笑容可掬地看着我,“年轻人,我徒弟没学几天,手还生,不懂规矩,老朽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
说着向我拱了拱手,又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东西让我再瞧瞧,行吗?”
我点点头。
银发老者这才小小翼翼地打开那两个盒子仔细地看了又看,又拿起一个放大镜仔细地看了半天。
虽然老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这说明这两件东西打动了他。
这是个识货的主儿。
老者把东西小心地放在盒子里,然后非常客气地对我说:“后生,老朽里面刚刚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能不能请你进来尝尝呀?”
我知道这是遇上识货的主儿了,就点了点头。
老者让年轻人把一个侧门给打开,让我和小桥未久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古书房的格局,两张红木太师椅,一张红木桌子。
银发老者让我和小桥未久坐下,小桥未久没坐,只是侍立在我旁边,老者坐下,示意让年轻人去端茶。
年轻人端来三杯香气扑鼻的茶。
老者向我示意了一下,“后生,你尝尝我的茶味道如何?”
我浅浅地抿了一口,点点头,“好茶,是正宗的雨前龙井,老先生,像这种茶现在可不容易弄到呀。”
老者自负的一笑,“嗯,不瞒你说,这茶是我的一位山中老友,一年只有六两,今天我刚刚有了兴致,就泡了一小壶,没想到真得有贵客上门呀。”
老者的马屁拍得我很舒服。
我笑着说:“老先生,您不要客气,我还有事要办,咱们先说说这两个玩意儿的价儿吧?”
老者点了点头,眼睛瞄了一下桌上的两件东西,想了想问道:“后生,你这两件宝物是当呀还是卖呀?”
“当。”
老者眨眨眼睛,“这当的话,价格就要低两成儿。”
“这规矩我懂,我只当不卖。”
他又点了点头,“那好吧,那咱们就说说这当价儿,这两件东西我刚才仔细看了,是两件难得的好东西,千万级是没跑了,要不这样吧,就给你个‘中’。”
他说的是老当铺的老术语。
老当铺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双方成交的价格,也为了照顾当东西人的脸色,所以,数字不说数字,从一至十的数字说成“由、中、人、工,大、王、夫、井、羊、非”。
他刚才所说的“中”,就是两千万。
我笑了笑,“老先生,你是行家,应该看得出这是明清两代皇上玩的东西,哪一件拿出来说它是国宝也不为过,对吧,说它倾值连城也不是乱喊,所以,你给我这个‘中’好像不大有诚意呀?”
老者指了指那个玉杯,“这一件呢是皇上的玩物,可是这个顶珠恐怕是哪位亲王的东西,不是皇上的,所以,这个价格嘛……”
我笑道:“老先生,你这话说的,清代亲王级的顶珠是三层,而且是红宝石,我这顶珠是冬珠,而且是四层,你要说我这个玩意儿是亲王的东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老者笑了笑,赞许地点了点头,“后生,你年纪轻轻能懂得这些,也算是行里的人,行了,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个小‘大’吧。”
他说的加个小“大”,指的是五百万,也就是两千五百万。
我摇了摇头,伸出四根手指,“工。”
工就是四千万。
老者摇摇头,“后生,如果你要是卖的话,这工呢也不为过,可是你这是当,不是卖,你这个价格实在是难为老朽了,老朽也得赚几两碎银子养养老,是不是呀?”
我想了想,“行,你老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减个小‘大’。”
老者摇摇头,“这样吧,一口价儿,人。”
他所说的“人”,指的是三千万, 这是我的心理价格。
我沉吟片刻,点点头,“行,既然老先生您这么痛快,我也不纠缠了,咱们就‘人’。”
老者微微一笑,“好吧。元祥,写当票,拿支票来。”
年轻人走进后屋取了一张三千万的支票来放在桌上,又当着我的面写了一张当票,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我。
我按过当票看了看,上面用非常难辨识的草书写的字。
老当铺写当铺时都用的是草书和减笔字,变化字,一个好处是写时迅速,一挥而就;
第二个好处是:这样写了,外人难以辩认、摹仿、篡改、伪造;
第三个好处是:防止不法当商来欺骗当户。
果然是老当铺的风范。
我把支票和当铺交给站在旁边的小桥未久,向老者拱了拱手,“老先生您收好了,我这可是活当,一定是要来赎的,您可别给我弄坏了,弄丢了。”
老者胸有成竹地一笑,拱手还礼,“后生,你大可以放心,我们老夏家祖上几代都是开当铺的,这点规矩还是懂的,要是给你弄坏了,弄丢了,我们三倍赔偿,一文不少。”
“好。那我就告辞了。”
我转身刚要走,老者突然叫住我,“后生,你先别走,老朽有一句题外事要问你。”
看他表情非常严肃,应该是很要紧的事。
我客气地说,“什么事,老先生,您问就是了。”
老者突然顿在那里,张了张嘴,不说了,表情非常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