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这……”
“就这样吧。”女老板微笑着,眼睛却盯着张金生穿的耐克运动鞋。
张金生的脚上穿着一双七八成新的耐克运动鞋,这是他从一个收破烂的老头那淘来的,他不是要充面子而是这鞋穿着干活真挺舒服。
正是这双鞋让女老板心生警惕,他又瘦又黑,头发乱糟糟的,戴着脏兮兮的破手套,一身皱巴巴的地摊货加在一起也不及这双鞋值钱,明明一个穷屌丝且穿着这么屌的鞋,不让人误会才怪。
张金生明白自己是被人当成了不良青年,不过他没有计较,送货的不就这样,西装革履打领带的还怎么搬货?
……
“哎,等等。”
见雨下的小了点,张金生调转三轮车正要回仓库,忽然听到有人叫。
“凌潇木,你是叫我?”
张金生对这个女孩印象很不错,笑着拉下手闸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你别管。”
“哪能不管,你必须说清楚。”
张金生笑了笑,指着天空的毛毛雨说:“我得赶紧回去。”
凌潇木也就不再坚持,她把一个塑料袋递到张金生面前:“给你。”
塑料袋里是一些桃酥饼。
张金生没有伸手接,而是微笑着望着她。
“你知道现在南州好多工厂不景气吗,有的工人不上班在社会上瞎混。阿姨误会你了,以为你是……,这是她亲手做的,你尝尝。”
书店女老板或许会因为误会张金生而生一丝内疚,但还不至于送礼赔罪,这是女孩心善来安慰他呢。
张金生嘿嘿一笑:“没啥,我穿成这样,让人误会也正常。”他大方地接过袋子,把刚买的那本书递过去:“留个纪念吧。”
凌潇木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什么意思呀?”
“没啥意思,一个2b青年忽然心血来潮想冒充文艺青年,现在后悔了。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扔了太可惜了,就是这样意思。”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那就谢谢啦,再见。”她朝张金生抓抓手,摇着马尾辫轻快地离去了。
她的身材真是极好的!
张金生的心痛了一下,却又自嘲地笑笑:那又关你屁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
他拉开手闸正准备走,忽然发现在这间书店的隔壁一栋新建的大楼上竖起了一块崭新的标牌:三人行补习学校。
……
浑身湿淋淋的回到仓库,赶紧停车去冲个澡,换上衣裳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到王大成喊他去听电话,电话在谢莲华的办公室,是从王大成家打来的,打电话的却是张金生的父亲。
1999年张金生家还没有装电话。听说是父母来的电话,张金生不觉好一阵紧张,他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算把心绪平复下来。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早有盘算。
本来是能做到应答如流,不露声色的,但听到父亲嘶哑憨厚的声音后,他还是哽咽不能言。
电话那头,父亲始终沉默着,等他哭够了,才说:“我知道考学不容易,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也不要紧,干什么不吃饭,对吧?再说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呢。”
张金生擦干眼泪,强颜欢笑,安慰父亲说他正在城里半工半读,一边打工一边上一家很好的补习学校,现在进步很大,今年高考很有希望。
父亲在电话那边欣慰地笑了,关照他不要太累,说没什么事就把电话挂了。
挂断电话后,谢莲华抬头望了张金生一眼,递给他一张纸巾,张金生冲她笑笑,赶紧逃出办公室。他不敢看她的眼,当面撒谎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个电话接的张金生心情沉重,一个下午都没说话,黄昏时分雨停了,他对王大成说:“有没有钱,借我一千块钱。”
“你要钱干啥?”
“报补习班啊,不然怎么参加高考。我想过了,最后拼他一下子,黄瓜打锣——左右就这一锤子买卖了。要是考不好,我就安安心心留在这打工。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城市就没有咱们弟兄的立足之地。”
“好,金生,你这话说的太有士气啦。”王大成眉花眼笑,好兄弟要立志考大学,这很好嘛,考中了大学就是城里人了,将来出人头地,风光发达,虽然他从未觉得张金生今年能考上大学,因为即便是一心希望张金生能继续上学的谢老师对此也并不看好,湖滨中学的教学质量烂的有目共睹,指望打个突击就有所建树简直是痴心妄想。
回到宿舍,王大成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皮箱,拿出一个饼干盒子,从里面掏出来一千块钱:“钱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说句话了,谢老师说了要是不够尽管开口,就当是预付你几个月工资好了。”
张金生感动的想哭,却还是化悲痛为力量狠狠地打了好兄弟一拳。
“晚上没活,我陪你出去找学校去,对了,是开我的宝马,还是开你的大奔?”
二十分钟后,王大成的“宝马”停在了位于市北郊的南州学院东面的一栋新建的十二层大楼前,这大厦辉煌壮丽,很气派。
“那谁,三轮车不能停这,弄走,快弄走。”
一个不用化妆就能演伪军的保安夸张地挥舞着手中的橡皮棍冲二人大叫道。
“一个破打工的,充什么大尾巴狼!”王大成冲地上啐了一口,对张金生说:“你先上楼,我把我的‘宝马’拉去喂喂草。”王大成其实不是烦那保安,而是有些胆怯。这栋十二层的写字楼拥有这个时代很少见的玻璃幕墙,威严而气派,出入的都是他眼里的“干部”,一个个衣冠楚楚,器宇轩昂,他总是有些底气不足。
大厦入口处立着一块宣传牌,张金生扫了一眼,便已经判定这就是十几年后威震南州的三人行补习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