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已经足够壮大,而且看热闹的人从来不怕事大。
“不许笑,不许笑,都不许笑。你们这些……”
“我们这些刁民是不是,不是您倒是按照台词说呀,来的匆忙忘了带剧本,您可正够粗心的。”
众人的哄笑声中,刁茂恨两眼通红,像一头嗜血的兽。
“让开,让开。”
一群人正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一手高举着营业执照,一手夹着烟卷挤进人群。这是个瘦瘦高高的妇女,穿一身睡衣,头发有些乱,睡眼惺忪中带着一丝颓废。
她烟不离口,说话前先抽两口烟,吐了个眼圈,嚷嚷道:“怎么啦,下岗工人响应党中央和国务院的号召,自食其力,艰苦创业,办个烟酒店犯法了吗?谁要查我的执照?”
朱福文看了眼这妇女,挺了挺腰,没吭声。
吃人一顿抢白的刁茂有些气急败坏地问:“你是这儿的老板,执照拿来我瞧瞧。”
抽烟的妇女瞄了他一眼,把执照甩过去。刁茂一眼就看到了负责人“陈招娣”三个字,不觉心里咯噔了一下子。这个陈招娣可是个大名人啊。
南州北城有个纺织路,五里长的马路两边分布着七个纺织厂,鼎盛时这里顶着南州市的工业半边天,号称“七朵金花”,那是南州人人人羡慕的好去处。不过时值世纪末,“七朵金花”已经黄了六个半,下岗职工数以万计。
这个陈招娣原来是纺织三厂的工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从来不是领导,但从来说话比领导管用。
工厂没黄的时候她就是个刺头,经常挑头跟领导对着干,保护职工权益,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第一批下岗工人,下岗之后,她劣性不改,这几年为了维护下岗工人的合法权益,下至居委会、街道办,上至区政府、市政府,没少来回折腾,可算是威名赫赫。
年前她自筹资金开了一家烟酒店,因为各种不合理的摊派没少跟城管、卫生、工商扯皮,每次都是大获全胜,自然也就成了各部门眼里的刺头。
若是平时,刁茂交代两句场面话也就算了,这种各级领导都搞不定的刺头,自己没必要跟她死磕,但今天不成,今天他是受人所托,由不得不硬着头皮跟这个女疯子斗一斗。
刁茂皮笑肉不笑道:“你识字吗,这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经营地址是四姑娘巷221号,这里是哪,我告诉我这里是哪,这里是南州学院。”
“这特么的又怎么啦,我店面在四姑娘巷,仓库放在这,有问题吗?”
“仓库?”瘦子一愣,转身向戴眼镜的同事王云东求助。
“按规定,个体经营户的经营地点应该是明确而唯一的,就是执照上的地址,你这属于违法行为。”
“违你-妈-的法!”妇女破口大骂。
王云东白净的脸皮刷地红了,他心里很清楚,今天这阵仗明显是刁茂受人之托来找张金生的麻烦,他和副所长朱福文都是被强拉来站台的,遇到这种事,他既不能临阵脱逃伤了同僚之谊,又不便越俎代庖,乱出头,只能是出工不出力,作壁上观。这女疯子平时出门不带脑子吗,逮谁喷谁呢,我王云东招你惹你了?
围观的学生和保安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一个个哈哈大笑。
“你敢,陈招娣,你敢辱骂国家工作人员,你,你这是违法的。”
刁茂的演技丝毫没有改进,依然充满了浮夸、做作,而且关键时刻还忘了台词。
“我违法,我违那条法了?四姑娘巷221号,我店开的好好的,你们说要改造老城区,把路一堵就是两三年,我店黄了,我找街道主任,主任说不归他管,那我就去找区长,区长说要研究,我说你研究吧,我找市长去,结果怎么了,区长带着街道主任带着你们所老陈一起来现场办公解决问题。我就问了,我说陈所长我这店没法做生意,我别处租间仓库给人小区宿舍送送货,赚俩辛苦钱怎么样,陈所长说没问题啊,只要你不卖假货,合法守信经营,那能有什么问题呢。这可是陈所长的原话,你们不信可以去问老陈,也可以去问朱主任,还可以去问张区长,郑副书记。你们倒是去啊,去啊。”
陈招娣把烟放嘴里猛吸两口,就地上一扔,踏上一脚,上前两步把门上的封条给撕了下来,团成一团,往瘦子脚下狠狠一摔:“怀里揣死耗子,你冒充打猎的,跑到这来唬人。”
“你他妈的……”刁茂目露凶光,眼看要凶性大发,朱文福喝了声:“我们走。”
“你,陈招娣,你记着,你……”刁茂见眼镜男王云龙也走了,自感势单力薄,顿时气焰全无,于是丢下一句狠话,气哼哼地钻进了面包车,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