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点略有些偏僻,左侧是一个城市公园的围墙,右手是一条河,周围五百米之内没有民居和店铺,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碰瓷讹人的好去处。
张金生第一个反应是赶紧躲开,这年头路口连个监控都没有,真有点事还真说不清;退到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张金生仔细观察,又觉得那个人不像是碰瓷,趴在马路中央碰瓷,风险也太大点了吧,碰瓷是谋财,犯不着以性命相搏吧?
难道是出了交通事故?
犹豫了几秒钟,张金生还是决定过去看看,真要是碰瓷被讹,损失的不过是钱,若真是交通事故,那可就是一条命。
靠近了张金生才意识到这个人不可能是在碰瓷,他趴的姿势很诡异,右脚反转向内扣,显然是被折断了。张金生判断这是一场交通事故,人虽没死,伤的却不轻,而且正处于严重昏迷中。张金生不知道他伤在了哪里,没敢贸然施救。他去摸手机想打电话报警,却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沈嫣红的办公室里。
张金生不再犹豫,撒腿向远处的一个居民小区跑去。
他经常锻炼,身轻如燕,路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一辆警车疾驰而至,差点没把张金生给怼趴下。
一个急刹车后,警车停住,车门一开,一个警察探头骂道:“不要命了你。”
张金生一眼认出那个警察是新调入中街派出所的王勇,便叫道:“我要报警。”王勇也认出了张金生,就问:“你报什么警,遇到贼了?”
张金生说:“前面300米,有人趴在路上,昏迷不醒,估计是交通事故。”
王勇招呼张金生赶紧上车,一起赶往出事地点,查看了现场后一面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一面呼叫指挥中心请求派交通警察过来。
120急救赶到,做了紧急处理后,就把人抬上了车,却问:“你们哪位去医院。”王勇说:“我们还有任务,找这位张老板,张老板有钱。”说罢就把张金生推上了救护车。张金生心里这个郁闷:敢情这世上好人做不得了是吧。
医院一面组织急救,一面问张金生:“病人脾脏破裂,需要动手术,你能签字吗?”张金生道:“我签。”签完了字,护士才说:“出了问题你要负责。”张金生说:“我不负责你们是不是就不救人了,你们是什么白衣天使啊。”护士说:“我们是按规定办事,白纸黑字写着的,你不服气可以去卫生局告我们。别罗嗦了,去交两万块钱押金。”
张金生说:“人是派出所王勇送的,你找他要去啊。”护士道:“没问题,那咱们就等王警官过来,反正不交钱就不能手术。这也是规定。”张金生心里想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不交钱你真敢见死不救?转念一想,实在不值当为这置气,就打电话给王大成叫他拿钱来,电话是忙音,给王美丽打电话,又是忙音,给费仲生打电话,电话通了,但说手头只有三千块,其余的都在下午五点前存银行里了,郭经理那边直接说没钱,要想办法筹措,张金生没办法只得把电话打给了沈嫣红。
十分钟后,沈嫣红带着银行卡过来了,护士却说银行卡晚上不能用,沈嫣红道:“那你们就不要手术,出了问题你们自己看着办。”
医院无奈,只得先将她的银行卡和身份证扣押,等待黎明。
沈嫣红两眼通红,一身酒气,精萎靡,摸出香烟到消防通道里吸烟去了。张金生犹豫了一下追了过去,却见她正坐在楼梯上,低着头,夹香烟的手扶着额头,烟灰落在头发上也浑然不觉。
张金生走过去把香烟给摘了。
沈嫣红抬头看是张金生,骤然暴怒道:“滚,滚,我不要你在这假惺惺。”
张金生立即起来滚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抚沈嫣红。
王勇晚上有任务,所以急匆匆走了,天明时分回到医院,听说手术还在进行,就问:“交警来了吗?”张金生点点头,说:“做完笔录走了。”王勇说:“见义勇为啊,张老板。”张金生道:“听你这口气,怀疑是我干的?”王勇笑了笑:“这个要等调查结果出来吧。”
天明时分,手术结束,一切都顺利,病人很虚弱,但志清醒,已经能说话,他告诉交警自己是被一辆外地牌照的小货车撞的,他不仅记得车辆型号,还记得车牌。
医生担心他太激动对伤势不利,劝张金生暂时不要跟他见面。张金生根本就没有邀功请赏的心思,留下联系方式后就离开了。
沈嫣红已经提前一步走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张金生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嫣红,一直有意识地躲着她。但作为合作伙伴见面总是难免,一次要宴请市教育的一位领导,两个人不得不一起出席。
那位领导是位酒场高手,一个人就把青藤教育的一帮人喝趴下了,张金生也醉的不轻。
等把那位领导送走之后,张金生就上了沈嫣红的车,一路上两个人什么都没说,沈嫣红直接把车开到了她的住处。
张金生最终还是倒在了沈嫣红的床上。
他有七八分醉,智虽还清醒,身体就不行了,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沈嫣红成为主宰,张金生躺在那像死猪一样任她摆布。他脑子里混混沌沌,身体也很排斥她,然而就在沈嫣红的耐性即将消磨殆尽的时候,张金生却似从宿醉中醒来,他反客为主,一举将沈嫣红拿下。
接下来的磨合也并非一帆风顺,磕磕碰碰,总难合拍。但到了窗帘泛白,天光破晓时,张金生忽然主动起来,他已经放下心中的芥蒂。
这一次他表现的很好,而且越来越好。
第二天上午,中午,下午,两个人都没有离开房间。
黄昏的时候,张金生安然昏睡。
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浑身放松,精旺盛。年轻就是好。
沈嫣红准备了烛光晚餐和红酒,张金生吃完抹抹嘴说:“我该走了。”沈嫣红将一件新的、洗过的、熨好的衬衫给他换上,为他整理好衣领,送到门口,柔声说:“放心,我不会黏着你。”
张金生说:“可我离不开你了。”
手机没电了,充满电后又忘了开机,此刻一开机立即收到了一连串的未接电话,有学校打来的,有公司的,还有几个陌生号码。张金生给学校回了个电话,通报他的行踪,给公司回了电话,通报行踪兼处理几件急事。
然后回复几个陌生号码,有联络业务的,有推销房产的,最后一个是外省号码,机主自称叫梁杰,是张金生救的那个伤者梁安的儿子,刚从武汉赶过来,说想见张金生一面,好好感谢他。
梁杰是连夜陪着母亲从武汉赶来,一见面就握着张金生的手感动的眼泪直流。获知他父亲梁安病情稳定,张金生进入病房跟他见了一面。
梁安五十多岁,浓眉大眼,成熟稳重,嗓门很大,他自称是个做饮料生意的商人,握着张金生的手连声道谢。
张金生说;“我没做什么,就是连电话都是王警官打的,你要感谢就去感谢他吧。”
梁安道:“王警官那我是一定要去登门道谢的,但兄弟你也不要客气,在你之前一共有三拨人路过:一对骑摩托车的情侣,女的要救人,男的怀疑我是碰瓷的就没下来;第二拨是个遛狗的老头,非但没帮我,还把我的钱包拿走了;第三拨是几个小年轻,把我的手机拿走不说,连皮带也给抽走了。只有你……”
梁安想到当时的痛苦无助,眼睛里噙着泪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张金生道:“我是没办法了,没钱包,也没手机,只好报警救人了。”
梁安想笑,被家属劝住了。然而泪却下来,握着张金生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医生劝众人都出去,病人脾脏受伤,实在不宜太激动。在走廊里,梁安的妻子握着张金生的手说:“内出血,还有几分钟,人就没了。”说罢已是泣不成声,非要让她的大儿子梁杰、小儿子梁欢和小女儿梁安琪给张金生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