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北路口,牛三江下车。往前走了一个路口,有人拦车,是二矿的副矿长周品,周品是从南州过去的,跟潘大磊不是一条心,上车汇报说:“一共死了八个人,地方只准报三个,七户家属已经安顿好,拿了钱和骨灰回去了,只有一户还没摆平。”
“原因?”
“他要三十万,大磊只肯给八万,说不能坏了规矩。”
“我艹他的潘大磊,这个浑球。”张金生对周品说:“你约那边的当家人出来,私下补齐三十万。”又问:“地方领导们什么意见。”
周品笑笑:“当然是全力救灾,稳妥善后。”
张金生点点头。
当晚约出那个死者家属,原来是一个老独,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全凭叔叔做主,叔叔做过小生意,见有机可乘就狮子大张口要了三十万,被周品砍了十万,说定了二十万,结果交钱那天潘大磊又反悔,致使闹的不可开交。
张金生将他约到常去的一家土菜馆,自己不出面,让胡建跟他谈,那人见胡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以为好欺负,就梗着脖子不肯让。
胡建嘻嘻一笑,站起身,操起酒瓶子就摔在他面前,杯盘狼藉,唬的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不敢吭声。
胡建抽出一张餐巾纸递过去,微笑着说:“拿好你的钱,连夜给我滚蛋。”
那人点点头,问:“那我侄的骨灰?”
胡建用餐巾纸擦擦手说:“你放心,回头我找家靠谱的快递公司给你寄过去。”
私营煤矿的矿难年年都有,对主管官员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只要矿上处理得当,没人闹市自然什么都好说。剩下的事让费仲生和胡建去跑,该见的见,该跑的跑,该送的送,需要张金生出面的张金生就出面。
五天后,矿难调查结果出来,不痛不痒地罚了十万块钱,停业整顿。
张金生拿到结果时,在下榻的宾馆约见了潘大磊和几个大股东,对众人说:“一年之内三次矿难,金山银山都会被填平,怎么办,撤股散伙,还是换人?”
潘大磊擦擦汗,避开张金生凌厉的目光,说:“我不是这块料,我退出,不不,不是退股,是不当这个经理,经理还是请费费来当吧,你们有什么意见?”那几个股东事前已经商量过,推选了领头的对张金生说:“我们同意费仲生来当经理。”
出了这样的事,必须有个救火队长,费仲生显然就是最合适的。
费仲生说:“要我当经理也可以,但必须增加投入,安全第一。”
众人又商量了一阵,问:“那得多少钱?”
张金生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能不能赚到钱,中国经济蓬勃发展,这势头至少持续十年,十年啊,同志们,守着金矿还怕没钱?当然,我们不是国有大矿可以海量不计成本的搞投入,具体怎么弄,还是交给管理层,如果大伙信得过费总的话。”
潘大磊带头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得过费总。”
其他人知道费仲生是张金生的人,控股股东决定的事他们同不同意其实已无关紧要,于是也纷纷表示尊重费仲生的绝对权威。
张金生举杯道:“潘总刚才那句话说的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是全体大股东一致推举的总经理,以后就放手大胆地去干吧。我们一起敬费总一杯,跟着费总挖金矿,发大财。”
吃完饭,潘大磊非扯着张金生去他新开的会所坐坐。潘大磊从北京回南州时就是一个穷光蛋,短短几年间买车买房又开会所,这钱从哪来的?张金生不想跟他细算账,免得他又在同学圈里诋毁自己。
本想不去,但想到经此一事,以后也不用再跟他合作了,生意不成情意在,就还是去了一趟。
潘大磊的会所藏在一个居民小区里,是一个顶层的复式套间,地方虽小,吃喝玩乐却一应俱全。更有四个打扮的妖里妖气的女孩子陪唱陪玩,张金生对女孩子和酒没有兴趣,对潘大磊的堕落感到痛心,随便应付了一下就回南州了。
回到百胜街1号,才九点多,听说张广洲正在28楼宴请区里的一位领导,张金生眉头皱了一下,28楼是他的私人领地,张广洲怎么跑来了。
后来才知道,下午下班时,河西区分管土地、建设、工业的副区长王元河忽然造访百胜街1号,说要跟张金生谈谈清河工业园的事。
河西区有一个省级工业园,自创办之日起就命运多舛,这家政府投资,民营企业运营的新型工业园,最终随着创始人周建国的跑路而沦为笑柄和麻烦。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个工业园都无人问津,任荒草凄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