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半信半疑地张唇问道:“你这老树妖莫非是在胡吢?我怎会这般愚蠢?不过是幼时贪玩,挖断了几片树根,你何至于编排我如此?”
菩提树轻嗤了一声,横眉瞪她这只不识天高地厚的小狐,“既是不信小老儿,那你自己瞧瞧便知。”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枚通识灵石,这灵石不过巴掌大小,通体翠玉,是常用以记录之物。
指尖似风轻晃,灵石微微一动,浮在半空间。须臾,翠玉的灵石轻拂涟漪,晃出一道直通山口的小路。白须蓄面的青衫老者执着手中的邢窑胆瓶一支,指尖微动,便引了几颗晨露。
山涧清泉淙淙,泉水日夜不息地自山峰中淅出。涓涓滴滴,汇成细小清流,从乱石中穿过,自山崖上跌落。曲曲弯弯,和歌涌入。泉水教清风吹皱,拂来几许凉意。菩提树忽而自潺潺流水中,瞥得一抹狼狈隐在葱郁山野中。
他几步近前,拂开葳蕤山草,便见岁岁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她颤着长睫,毫无血色的唇齿嗫嚅着。柔夷紧搭在她微微拢起的腹下,似是觉察有人近前,她勉力睁开眸,尽显憔悴颓然之色。
岁岁双手紧护着小腹,喉间不觉涌出些许腥甜,她不住地咳喘,警惕地望向来人。菩提树蹙着眉,缓缓俯下身,指尖蹿出些微灵力探入她孱弱的身体,沉声问道:“你怎将自己折腾出了这般模样?”
熟稔的声音压入耳侧,岁岁紧咬着唇,身子陡然松懈下来。她眨起微红的眸子,低泣道:“都怪我太过蠢笨,竟教人哄骗了身心。那负心汉见我韶颜稚齿,多番哄我。我心思单纯,耽溺情爱,难分真假。最终却是教这人骗了我心,又骗我身。”
“我误以为他是我良人,却教他领了另一大腹便便的妇人,斥我不知廉耻,百般勾引,又哄他珠胎暗结。那妇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直指着我大骂狐狸精,欲绑我沉海。我情急之下施术逃脱,熟料这负心汉竟是知我非乃凡人,亲请了诛妖的道士图谋取我性命夺我妖丹。”
“岂有此理!”菩提树沉着面色怒斥道,“你且告诉我是何人所为,我亲去为你讨回公道!”
岁岁泪流满面,柔夷紧贴着小腹。泪眼婆娑地怔怔望向菩提树,半晌方摇了摇头道:“是我蠢笨轻信他人,这是我的因果。树妖爷爷莫要为了我这只蠢狐狸,妄动了你的因果。我既已回了涂山,便当这负心汉魂归黄泉,自此同他两不相干吧……”
岁岁愕然地望向灵石中所载之景,她张了张唇,指着石中哭得心伤难抑的女子,茫然问道,“这当真是我?我怎会说这般匪夷所思之语,且我何时这般愚钝,还会瞧不清一凡间男子之心?”
菩提树轻瞥了眼袖中胡乱翻起的一卷话本,轻咳了一声:“你平日里爱瞧得那些话本中的女子可不就是这般?一旦溺于情爱便当局者迷,有甚可怪的。你自来就这般蠢,怎会不是你所为?”
对于菩提树此番说法,岁岁半信半疑地应了下来。通识灵石与她腹中揣上的小狐崽可做不得假,想她现下已没了妖丹,许就是那负心汉所为。
岁岁愤愤地咬紧了齿关,“我定要想起之前的事,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地便谅了那负心汉。”
菩提树微抖了抖身上的落叶,颇有些心虚地移眸望向一旁的瓷碗,哄她道:“既然现下还想不起些什么,不若先喝了这安胎的药,好好将这小狐崽生下才是。”
岁岁颔首应下,取了瓷碗一饮而尽。温凉的小手轻抚上微隆的小腹,粉唇嗫嚅着嘀咕道:“你既托生至我腹中,我万不会因你那负心汉的阿爹而怨你恼你。待你安然生下,咱娘两儿好生一起修炼。迟早有一日,阿娘会想起前尘之事,倒是咱娘两儿便一道去寻那负心汉,将他生吞活剥解气……”
菩提树取了空空的瓷碗后,步伐略显急切地退出洞府。离了洞府许久,他才长舒了口气,对着一望无垠地万籁天空,小声嘟囔道:“君,这可怨不得小老儿……”po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