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场本就容易龙蛇混杂,但钱也赚得多,分红就领得多,人人都忙到笑呵呵。」
「有钱赚当然很好。」黄柳妹眉头深锁说:「无风不起浪,我总是觉得不对劲。」
我说:「洋哥做事愈来愈牢靠,真有事黄局长也会摆平。阿嬷,你不用担心啦!」
「听说,金老板家昨晚被偷,金银珠宝损失数佰万呢?」外婆对爱美超市有份特殊感情,那里是打响黄柳妹名号的宝地。最初,外婆只在假日做菜包,我骑机车沿街叫卖。超市开张,金老板吃过菜包,才有『黄柳妹专柜』限量专卖手工糕点。每当假日,游览车一来,总是供不应求,名气渐渐地传播出去。金老板不断提高订货量,外婆和大舅妈,加上我,也忙不过来。为了保证品质,我坚持物以稀为贵,不再追加。等到民宿开张,黄柳妹当然变独家专利。超市无货可卖,外婆总觉亏欠金老板,我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那只金毛鸟。想不到,窃贼竟然看得出,超市後面住家有金矿。
我说:「或许,让江局长忙碌些,可以冲掉些悲伤。」
「江家有立委有警察,搁有一咧隐身ㄟ魔仔。竟然捉袂到贼仔,这嘛怪?」
江府财大招忌,不到三年遭窃两次,损失惨重。
江同竺在情治单位服务,平日很低调,外人所知有限。轰趴轰出不幸之後,他专程来访。我兢兢业业,初次见到魔仔。江同竺是庶出,完整遗传到江大爷的基因,身材不高不壮,有张略显苍白而瘦削的脸容。交谈过程始终挂抹冷凛,维持皮笑肉不笑的阴沉。我好不胆颤心惊,深怕得罪传闻中的大内高手。本地人皆知,老大江同瑞是摆在大厅供人朝贡的弥勒佛,老么江同竺是躲在暗处令人防不胜防的毒箭。一明一暗,软硬兼施,是江府最厉害的武器。专门用来对付,商业与政治上不听话的人。
姚广中是运气较好的例子。
他曾是有名的泳将,早先在当教练,後来伙同民代友人在镇上经营ktv,听说赚甲油泻泻。姚揩莱是我小学的右舍,二人共用一张桌子长达三年,从未争吵过。她非常爱漂亮,指甲天天保持红吱吱,自封莱茜公主。说我是非洲落难小王子,投奔自由寻求庇护。若非一拳打挂班长,她也不会提拔我当超级保镖。姚揩莱很大方,最爱跟同学分享,姚广中穿小泳裤领奖的照片故事。信誓旦旦说要继承她爹地的光荣,长大要游入奥运,为台湾嬴得第一面金牌。可惜的是,她後来改变志向,说歌星用卡车载钱,凉凉地赚。游泳训练累死人了,奥运金牌也才值千万,还要扣税。所以,姚揩莱高中毕业去管理ktv,顺便日夜练习歌艺。想不到的是,王国不久便灭亡,莱茜公主被迫委身当游览车小姐。转折发生在我上大学那年,只因姚广中想多捞一笔,顺应潮流把触角伸向酒吧,大张旗鼓抢夺江府的独家生意。没多久,姚广中的民代友人被周刊踢爆跟小三车震的照片,接着又扯出收贿丑闻,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姚广中失去靠山不打紧,酒吧和ktv,在同夜均遭黑衣人闯入,捣毁生财设备。虽然有监视器,但警方就是抓不到人,迟迟破不了案。客人害怕不敢上门,生意一落千丈。姚广中从小富翁变成负债公,黯然退出老板行列,改行当公车司机。直到前年,他不知走了什麽狗屎运,一夕之间,辞掉工作,老宅大兴土木。地方上传闻,姚广中中了大乐透。
姚揩莱有次带团来园区,我开玩笑问乐透的事,她嫣然一笑:「风水轮流转,我爸要开游览车公司大赚人民币。再也犯不到那个鸡歪,我当然会继续照顾你的啦!」
真相只有一个,江同竺铁定比谁都更想弄清楚。
我对大内高手深具信心,继续看下去便知分晓。坦白说,江府遭窃,我有些幸灾乐祸说:「小偷专挑有钱人家,敢在老虎头上连续拔须,应该是故意要给江家好看。」
黄柳妹说:「本地人谁敢向天借胆,我住这麽久了,也没听过谁放过屁。」
「难道大家都搞错了。要不然,江家做那麽多坏事,怎会得不到报应?」
「江家人丁兴旺,财产套大海。天公伯老仔,记性不好,难免老花眼。」
「咱爱加油,向江家看齐。等财产数佰亿时,搁按怎宏掏,嘛无差!」
「死贼仔埔手法太高明,黄局长怀疑是集团,事先经过观察,要咱卡注意咧!」
「现在的人,顶多穿金戴银,出外旅游大都刷卡。我们的长期客人,只有老爹一人,也没见他有什麽固定的朋友,或者……」忽然间,我脑中浮现雨中奔跑的人影,不由兴起捕风捉影的联想。「老爹平常都往山上钻,很少去镇上风骚,不是吗?」
「我有次看见……」扬晨风接触到我的眼光,歛眼讪讪接道:「老布从树林里跑出来,匆匆坐上一部车往山下开去。」他一定是,中午去赴史提夫的炮约,凑巧撞见。
为了增加悬疑,我故意说:「上次那件强奸案,该不会是老爹干的吧?」
「算算日子……」黄柳妹揑指一算,「他晚了好几天才来,可能性不高。」
谈不出什麽鸟,我起身说:「我得去见母亲大人,阿嬷!有劳你去督促阿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