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轲大吼一声,又把他们赶走了。
赵蕴心沉到谷底,都有些问不出口:“冯轲,还剩……”
冯轲耷拉着脑袋:“……是,只剩不足百人,俞大娘家住不下,还有近五十个伤兵安排在隔壁婶子家。”
赵蕴沉痛的阖了阖眼,阳光撒在他惨白的脸上,薄唇周围已经冒出了青茬。
俞大娘朴实善良,从厨房提着热水出来,道:“水已经烧好了,贵人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吧。”
冯轲叁步并两步接过俞大娘手里的热水:“大娘歇一会吧,这些我来。”
俞大娘爽朗一笑:“没事!再歇就发霉了,这两日家里的活计都被你们抢着干完了!”说着绕过赵蕴,走进屋把木床上的脏被褥一卷带了出去。
冯轲兑好了热水,一回头,将军还立在原处,背影微微伛偻,好似肩头背上了千斤重担,再难承受。
他按压下心口的悲痛,絮叨的道:“将军,先洗澡换一身衣服,属下也好重新给您上一遍药,咱们中间,就属您还没洗过一次澡了!你看看您这衣服,哪里还能穿了…”
赵蕴沉默的洗了澡和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劲装,袖箭已经空了,可他还是习惯性的将它绑到了手腕上。
阿四取来纱布和伤药,将先前唐散之没说完的,描补了出来。
当夜阿四与唐散之一路带着昏迷的他乱逃,连跑了一天一夜,才稍事歇了一会,后寻了几辆马车,安置伤兵和赵蕴,又缓行了叁日,才确定了安全,开始找大夫,可方圆百里仍是荒野,于是阿四唐散之等人再次踏上路程。又走了一天一夜才到着俞家村。
“…将军,咱们眼下该怎么办?即刻回历州城救援吗?”阿四问的迟疑,毕竟隔壁还躺着一半的伤兵。他与唐散之真有心援助历州,就不会带着昏迷的赵蕴一路向南了。
那一夜戎鬼彻底占领了第一道防线大禹山,已经时隔七日,戎鬼估计已经整顿了一番,下一步,他们必是要夺第二道防线历州城。
赵蕴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我们现在身处何地?”
阿四:“俞家村属淮阳乡下。”
居然避到了淮阳境内。赵蕴敛眸沉思,往南定能与哥哥赵斐相遇,往北则是援助历州。
半响,他眼坚定起来,道:“我们—”
“将军!不好了!杨西峰要不行了!他说想见将军最后一面!”
赵蕴一怔,即刻起身尾随去了隔壁西屋。
一切从简,简陋的土屋里铺了一地的旧被褥,连躺了二十个伤兵,杨西峰则独自一人躺在木床上。
见了他纷纷要起身行礼,被赵蕴扬手压制。
他走到床前,杨西峰的脸已经白中透着青,瞳孔无法聚焦,胸口起伏微弱,是大限将至之兆。
杨四峰虽不是他贴身亲兵,但也一直在他账下,忠心耿耿,誓死相随。赵蕴胸口被堵住了般难受,他坐到床沿,手搭在杨西峰的臂上。
杨西峰反手紧紧攥住赵蕴,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军…属下双亲俱不在,唯剩一幼妹在京城孤苦伶仃…”
赵蕴立刻沉声给予承诺:“你放心,以后你妹妹就是我赵蕴的妹妹,回京后,我定为她相看一户好人家,嫁妆与体面,一样都不会少。”
杨西峰一顿,眼中似有失望闪过,普通人家哪有侯门富贵,若能让妹妹入候府为妾…
终究是意难平。
不止是妹妹这一件事。
还有他自己,杨西峰剧烈的粗喘几声:“……若有下辈子,属下还要继续入将军麾下,只是,只是定要早早的成亲,不然,这人世走一遭,连抱女人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赵蕴哑然,他自己洁身自好,御下也甚严,不仅帐中不设军妓,连士兵寻花问柳也不允许,将士们多余的精力全部从操练上发散。以至于他麾下众多亲兵年过二十,仍然还是童子鸡。
赵蕴之前不觉得有什么,此刻顿生一股后悔,酒肉花丛,应都玩一遍,才不枉费来人世一遭。
黄昏,杨西峰被埋进一座小土坡里。
白色的纸钱随风飘散,赵蕴逆着风,发尾被吹的扬起,他冷声道:“阿四。”
阿四拱手道:“属下在。”
赵蕴:“传我令,即刻入城,今夜,本将军要犒赏兄弟们,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官家千金,本将军都抢了来,让你们尝一尝女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