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房间里似乎隐隐约约穿出妻子的询问声。
“我要出去一趟。”阿斯塔抬眼,站起来对朋友挤出了一个笑,“知道了,我们走吧。”
朋友闻言,也松懈了下来:“走吧,正好,今天要处理的东西多。”
……
要处理的东西,确实很多。
尸体,各种各样的尸体,大部分是动物,少部分是人,各种各样的人。口吐白沫的肿胀尸体在太阳底下曝晒着,他们周遭来来往往的是阿斯塔熟悉的朋友乡亲。这些人色无异,他们都拿着工具处理着面前的“东西”,把他们分开后填进一口看似平平无的井里。
乡亲们好像意识不到自己在做多么恐怖的事,他们还在聊天拉家常,互相打招呼,关心对方的身体……
阿斯塔很快就会明白过来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是了?他怎么忘记了,他又忘记了。这座村子的平静一直是依靠祭祀维持的。大部分外来者都会被处理,少部分女性会被接纳,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而那些被处理的“东西”的血肉会用来取悦守护村子的“那位”。
“那位”庇护着村子远离他们村外的一切纷争和乱斗……
“村子外的世界是一片荒芜,人与人之间彼此相食,村落与村落彼此吞噬,获得生存的燃料。”村长一边祭祀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孩子们,你们一定要心存感恩,村落接纳了你们,让你们免受磨难。”
他们一边说一边高念诵词,每个人都表达了对村子的忠诚,所有人都轻而易举接受了这样的生活。然后他们看向阿斯塔,裹挟着他也接受这样的生活。
但是阿斯塔一言不发,他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做这样的事。
阿斯塔临近傍晚才回到家,接下来的几天他都色难看,忧心忡忡。在反复试探了妻子和母亲后,阿斯塔确定她们并未参与这一切。
阿斯塔自那以后就没有办法享受村落里的平静了,他脑子里一直是那只死猫,接着是妻子和母亲发现这一切后的表情。
在辗转反侧了好几天后,他在一个深夜推醒了妻子和母亲:“我们走,走得越远越好,无论外面的生活怎么样,我们再也不回来。”
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在一个漆黑的深夜离开了村落,其实在离开村口的那个地方,阿斯塔又遇到了自己的那位朋友。
朋友并没有阻拦他,反而若有所思地劝告:“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荒芜,你们会成为猎物。但在这里,你们是猎人,我们可以用别人的血肉滋养自己。”
阿斯塔说:“滚开。”
朋友没再说什么,侧过身放他们走了,阿斯塔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直到很远的地方。
离开村子的第一天,阿斯塔就发现朋友所言非虚。外面的世界……真的是一片恶土,这里没有一处平静之处。这完全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恐怖世界,阿斯塔不得不带着家人沿着小路向前,白天躲避野兽,晚上躲避其他的流浪者。
他们这样茹毛饮血,条件艰苦地度过了好几个月,也就是在这时候,冬天来了,食物渐渐消耗殆尽了。或者说,找食物的速度追不上消耗的速度。母亲甚至染上了疾病,阿斯塔不得不握着她的手送别了她。
痛苦饥饿的阴霾缠绕在他和妻子身上,妻子的身体也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去。
那一天还是到来了,阿斯塔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把妻子抱在怀里,他俩都饥肠辘辘,长期不进食让他们动弹不得,阿斯塔隐约意识到他们俩只能活一个。
只能活一个,资源太贫瘠了,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阿斯塔想,带她们离开村庄是正确的吗?这个世界不吃别人就一定会被吃吗?
“我活不下去了。”妻子却先他一步开了口,“用我的血肉度过这个冬天吧。”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有种殉道者的虔诚。她心甘情愿,这种心甘情愿甚至蛊惑了阿斯塔。
阿斯塔的唇此时正贴在妻子的脖颈上。温热皮肤下的血管跳动着,跳动着,散发着惊人的诱惑……
如果被蚕食的血肉是心甘情愿呢?阿斯塔这才发现自己心底原来有这样的恶念,但这恶念让他痛苦万分。因为他又想起了他的妈妈,他的妈妈希望他做一个正直坚毅的人,不论在怎样的环境里,都不要屈服。
阿斯塔没有屈服,他把自己的妻子抱得更紧了。
“你必须活着。”阿斯塔听见自己说,“你必须活着,而我会为妈妈报仇。”一定要有人为妈妈的死负责,阿斯塔想,这个世界有一种荒诞的空洞,但他的想法却落地生根,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