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再问下去,门被敲响,四全开门探头和外面的人说了几句,回头叫万晴:“走了。”
她走到门口又被他拦住。他口袋里掏出个口罩,仔细给她带好,叫她跟紧自己出去,不管旁边人怎么看她,都要无视。
这是万晴第二次走出这扇大门,想起第一次,至今心里还泛苦。
李天那辆霸道就停在对面,郝家安顶着一头自来卷,像条泰迪似的俩爪搭在车窗沿往使劲巴望这边,崔明朗伸手出来朝她摆摆。
“谢谢!”万晴这声谢谢,比几个月前那一声多了些添加剂。
“是我要谢谢你们。”四全说完就转身走了。
万晴对四全,有种妙的熟悉感,许是在绝境中经历的人和事,人总是记得清楚。
回到车里,李天还没出来,崔明朗问她:“见到四全啦?”
“嗯,见到了。”
郝家安蹿过脑袋,兴奋嚷着:“是不是可帅可帅了!你说是不是啊五万!”
“嗯,是挺帅的,可我看他的样子怎么就……”
不等万晴说完,郝家安又一个蹿高打断她:“跟一天长得挺像的是不是!”
万晴还没来得及呆愣,郝家安小喇叭已经开始广播啦。
“都说儿子长相随妈,可一天和四全不是一个妈生的,长得倒跟一奶同胞差不多,他们老爹基因也太硬了吧!”
见万晴一脸懵逼的样子,崔明朗戳她一下问:“一天没跟你说过这事?”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事都和我说啊。”
万晴话里掺着失落,二三哥俩闻得出来,不过李天就那德行,他俩也没法替他说好话。
喇叭牌郝家安赶紧把话往圆了唠:“他也真是的,老二你说,这有啥可瞒着五万的,都自家妹妹了,早晚都得见面的嘛,早点熟悉有啥不好!还省得咱们五万干活儿时候胆战心惊!”
崔明朗也帮腔:“我看他是怂!怕阿晴见过小全之后,帅哥制服诱惑一亮相,他李英俊就狗屁不是了!”
万晴哈哈着推搡他俩,问郝家安:“他俩到底什么情况。”
郝家安八卦模式一开,谁也关不上。
“四全叫李全,是一天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只比他小八个月,所以我们才能同时上大学。”
其实郝家安知道的也并不多,还都是打听出来的,李天和李全从没提过有关他们长辈的恩怨情仇。
李天和李全感情一直挺好,好得让人觉得不现实,毕竟他俩的妈妈应该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才对。
李全只比李天小八个月,说明李天妈在怀孕的时候,他爸就出轨了别的女人并珠胎暗结。李天七岁时父母离婚,他妈除了儿子的抚养权,什么都没要,还拒绝了他爸给的几处房产。
没过几年,他妈肺癌,李天还埋怨过妈妈为啥不要房子,卖掉了还能有足够的钱救命。他妈却劝他不要想过去的事,就算有那些房子,她也不会卖了给自己续命。她的肺癌已到?3b期,没什么烧钱的必要,不想在死的时候满身插管,一点尊严都没有,趁还能吃能喝能溜达,多陪在儿子身边,多晒晒阳光。
那时的李天小学还没念完,根本不知原来人面对死亡,还可以做到这样的坦然。他佩服妈妈,也支持她按自己的想法度过仅存无几的余生。
如李天妈妈所愿,死得算是有尊严。
李天一觉醒来发现电视没像平常一样传出cctv音乐频道的歌声,心里一沉,推开妈妈房门,发现她已在睡梦中离世,身边没有呕吐物,肢体舒展,表情安详。
妈妈去世之后,李天拒绝了爸爸接他回去的请求,而是被小姨接走抚养。小学一毕业他就开始寄宿生的生涯,直到大学毕业,只有寒暑假才回小姨家。年节的时候他去看爷爷奶奶,才会和爸爸一家碰面,等老人们一过世,他就再没主动见过爸爸。
李天爸担心儿子没有爹妈管,会学坏,就想方设法把李全安排跟他一个学校一个班,让他看着哥哥。
从初中到大学,哥俩没分开过。
李全从小就想当警察,高考那年他跟李天说想考警校,可爸爸非要他跟哥哥报同一所。
当时李天劝他甭管他们,想报哪儿报哪儿,人生得自己做主才行。
结果警校的录取通知发到家,爸爸当场就给撕了,硬是把分数够进211的李全,送进李天的二本。这让他无法接受,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躲进李天租的小房子。
李天也气坏了,回去找爸爸对峙,这也是父母离婚后,他第一次主动见他爸。
但他爸一句话就灭了李天的气焰:“如果当初你跟答应我回家,让我抚养你,你弟弟也不会有今天。”
当时李天还不是工藤新天,只是个还在为学费发愁的小子,没啥资本跟他老爹叫板,而且李全如果拒绝报到,只能选择去复读。
李天悻悻回家跟弟弟汇报战果,觉得为了看住自己这个社会不安定因素,搭上品学兼优的弟弟实在不值得。
倒是李全看开了,说没事,复读的话浪费一年青春,而且再考多少回他也扭不过爸爸的铁腕,想做警察可以毕业后通过考公务员去当,考不上就让爸爸继续走后门进公安系统,当做对他的补偿。
于是他们兄弟成了同学,第一个室友就是崔明朗,那时的郝家安,还在隔壁寝室被人欺负。
关于他们兄弟的过去,今天的郝家安只知道这么多,但足够万晴消化一阵。
2016年6月,我爸伤了脑子,智力受损,出院后每天起大早开电视,只看cctv音乐频道。
2018年10月21日,我妈起床后没听见电视响,发现他已经走了。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呕吐物,应该走得很急,或许没有痛苦。
他生病之前炸的油豆腐,四年里我搬了三次家,还在冰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