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朱衣村只隔三十里地的东华村,被笼罩在可怕诅咒的阴影里。据说很久以前,这片村落里曾流传某种怪病,所有的胎儿都无法正常降生,所有身怀六甲、充满希冀的娘亲,最后只好抱着诞下的死胎嚎啕哭泣。婴童早已成形,可就是浑身发绿睁不开眼睛,母亲哭得声嘶力竭、哀鸣震天,让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后来,有一位先代的东华大祭司崛起了。他声称,只要按照他的法子去做,便能将此恶咒治愈。他撑开一把怪伞,伞面不知是由什么而做,薄得几近透明;他将丧胎的娘亲们聚起,要他们对着伞面倾诉内心的苦痛,他则在一旁秘施法,不准任何人围观。
说来也怪,打那以后村里便很少再有死婴的事情。人们高高兴兴,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只需将东华大祭司奉上坛,携着全家老幼虔诚敬拜、进献钱财,那偶尔再发的一例两例,便不会这么巧降诸于自己。
至于早年那些为儿恸哭的母亲,没有人知道她们后来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们愿意简简单单地相信,东华大祭司的片面之语,说是她们因为不想留在这片伤心地,故而全体迁居,移往了别处。
又至于后来,再被厄运侵袭的孕母们,人们说,那是她们及其家人的自作孽不可活!谁叫他们平日里,不好好地供养大祭司,如果对大祭司有足够的信仰,便一定能在祭司的护持下免于不幸。于是这些人便成了杀鸡儆猴的榜样,产下死胎的女人不仅无人安慰,且要被村人捆绑了,送到祭司殿里去请罪。
实则,人们是怕厄运的瘟疫,再度于村上蔓延,只希望找个借口把瘟疫的源头掐了,最好祭司杀之剐之,永除后患。大祭司笑着接纳了,说要请那些“罪人”留下来,为其余的村民们祈福。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人们自然是欢天喜地地答应,生活在背负诅咒的土地上,人人惶恐只为自保,谁还有那个闲心,去管他人的死活?
这便是东华大祭司夔汴的来历。当然,他与雪锦一样,并不是初代的祭司,但却继承了师尊传下来的鬼伞,具有克制诅咒的能力。
祭司与祭司之间,总是存着攀比之心,更何况东华村与朱衣村隔得这样近。雪锦新近得了“宝贝”,自然要在夔汴的面前现上一现,以出出过往、总是被夔汴压过一头的恶气。邀人前来的借口,说是近来又从西域的货郎那里,换来了可口的葡萄美酒,要请夔汴前来尝上一尝,顺便将祭司法力切磋上一番。
一顶方轿由前后左右八人抬着,威威风风地晃到雪锦的殿门口。只见轿顶竖着四只诡异的山羊头,羊眼血红,羊胡子的白色流须飘扬在风中。蓝白的纱幔隐隐绰绰地飘动,遮着其中正襟危坐的男人,膝上好似搁着一把长伞。
“东华大祭司到——!!!”轿子落停,抬轿的壮汉庄严肃穆地高喊。夔汴雪白的靴履,从揭开的纱帘里缓缓踏出来,那一瞬,他手中的鬼伞骤开,如人皮一般透薄的伞面,“啪”地一下撑了起来。
未见夔汴其人,先闻一阵遥遥哀戚的歌谣声,像是有一百位母亲,一齐拍晃着襁褓中死去的婴孩,一边以哭得嘶哑干裂的嗓子,为永远不会醒来的小人儿,唱着袅袅渺渺的摇篮曲。那歌声简直比撕心裂肺的恸哭,还要哀绝凄厉!那一张张蠕动在人皮伞面上、吐着诡音的女唇,带着泣血的殷红,比厉鬼的面目还要渗人!
而一头蓝发的夔汴,便由那样的鬼音所围绕着,满目犀利地凝视着高挂于头顶的“朱衣殿”三个红字,自信地捋着两道银白色的须鬓,踱步踏进了属于雪锦的地盘。
“呵,每次你过来都要搞这么大阵仗,鬼哭狼嚎一般,是怕自己还不够惹人讨厌么!”雪锦皱着眉,将两颗红果儿从耳里掏出来,纤白的小腿撩起红衣下摆的劲风,“哗啦”一下、从琉璃金椅的扶手上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