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你在气我!”
“没有……”
武惠良疯狂地抱住妻子,绝望地哭了,浑身在痉挛地抖动着。
“你应该打我……”她说。
“不!回答我,你再爱不爱我了?你要说出你的真心话!如果你不再爱,我现在就走出这家门!”
“我仍然爱你!象过去一样爱你!”丽丽眼里也涌满了泪水。
“那你和古风铃……”
“我也爱他。”
武惠良放开妻子,两眼呆呆地望着他。
“我不应该骗你。我爱你,也爱他。”丽丽平静地说。“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爱你,但在感情上不能全部得到满足。你虽然知识面也较宽阔,但你和我谈论政治人事太多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我尊重你的工作和爱好。我有我自己的爱好和感情要求,你不能全部满足我。就是这样。未认识古风铃之前,我由于找不到和我精相通的朋友,只能压抑我的感情。但我现在终于找到了这样的人……”“那么,咱们商量个办法吧!怎样离婚?”
“离婚?我可没这样想过!”
武惠良嘴唇哆嗦着问:“难道你既不和我离婚,又和古风铃一块鬼混吗?”
“怎能用这样粗鲁的话来评论我们的关系?你现在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的年代。你现在很痛苦。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也痛苦,我的痛苦你未必理解。这既是我们个人的痛苦,也是现代中国的痛苦。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理解并谅解我,因为你自己也许能找到一个你满心热爱的女人……”武惠良抬起胳膊,在妻子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丽丽没有吭声,倒在被窝里睡了。
武惠良光身子坐在床上,想哭,但哭不出声来。此刻,他看起来是这样的强暴,可实际上又是多么的软弱!他一直呆坐到后半夜,然后拉灭了灯。
他流着泪扯开妻子的被子,痛苦地呻吟着,一次又一次和她性交……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几天以后,古风铃把痛苦的种子撒播在黄原,自己一身轻快回了省城。他已经给杜丽丽声明,他不可能和她结婚。杜丽丽也从没这样想过。他们对于家庭和两性的看法,都属于观念全新的一代。
但武惠良却无法接受这个冷酷的现实。多年来,惠良一直搞行政工作,而且担当了领导职务。在他那一代人中,算是前程远大之辈,有多少青年男女对他羡慕不已。谁又能想到,这样一颗光彩夺目的政治新星,个人生活竟然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阴影呢?
现在,团地委书记眼无光,两颊凹陷,头发零零乱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象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是因为过去的印象,他的下属还没有充分发现他的不正常状况。
武惠良的痛苦在于他对妻子爱得既专一又深刻,而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情后,他反倒更不能割舍这种爱恋。恰恰是因为爱得太深,这种打击就更悲惨。
不幸的是,他连痛苦都是不自由的。他领导着一个大部门,每天得应付各种工作,还要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对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笑脸。更难为人的是,还得去参加许多热闹欢乐的场面——这是团的工作所必不可少的……只有每天下班以后,他走出机关大门,才可以把自己真实的坏心绪表现在脸上。通常他不再按时回家,而象孤魂一般在城外黄昏笼罩的山野里转悠。
这一天傍晚,他又来到古塔山。古塔山周围已经辟为公园,各处修起几个凉亭,并且在山后一个大水库上搁置了几条小船——这都是在地委书记田福军倡导下修建起来的。武惠良沿着弯弯的山路,一直走到水库边上。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水库边没有什么人迹。春天轻柔的晚风吹砩着他烫热的脸庞。水波轻轻涌动,发出细语般的喧哗。不远处,那几条游船静悄悄泊在岸边。
武惠良坐在一片枯草地上,点燃了一支香烟。他望着暗淡的波光和模糊的山色,眼里噙着泪水,喉咙里堵塞着哽咽,这时候,他才震惊地感到,他走到了人生的迷途之中。过去,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他都曾达到过兴奋的高潮。尤其是美满的家庭和热烈的爱情,不仅给他带来了个人生活的满足,而且还促使他在事业上奋发追求。他在丽丽身上寄托的是爱的永存,因此他才舒心爽气地在工作中弘扬他的才华。可是刹那间,一切都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他以前所相信的一切都变得迷离混沌,精上所有的支柱都开始摇摇欲坠。因为理想太光辉,一旦破灭,绝望就太深。他不能容忍丽丽的背叛行为。这就是新人吗?全是瞎扯蛋!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人本身就是自私的,可我却真诚地相信人,真是祸该自取!
武惠良把烟头丢在地上,然后起身走到那边泊船的小房时,向看船的老头租了一只小船,在昏暗中一个人划向湖心。他漫无目的地划着船,回想着以前他和丽丽的一切情景,心中爱与恨难解地交织在一起。矛盾。无法解决的矛盾。他真想一纵身跳入黑暗的湖水中……可是,我为什么要死呢?我如此年轻,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为什么要死?春来了,满山青绿,遍地黄花,它们都生机盎然,而我为什么要死?
他闭上眼睛,用力划着船,嘴里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歌——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漂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象明媚的春光……他抹掉满脸泪水,睁开眼睛,发现小船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是的,只不过转了一圈而已。他面对的仍然是眼前的现实——冷酷而无情的现实。
起风了,水面的波浪涌起来;涛声和山林的喧哗响成一片。武惠良挥动双臂,发狠地用力划着,既和风浪搏斗,也好象在和命运搏斗……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钟,他才把小船泊在岸边,从土路上摸索着走下古塔山,来到清冷的黄原街头。
夜晚的大街上行人稀疏;地上的灯火和天上的星月组成了一个迷乱的世界。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家里走。他不知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现在,他和丽丽都是硬着头皮走自己的路。也许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进家之后,屋里弥漫着一股烟气和烧酒味。
丽丽也没有睡,一个人头发散乱地坐在小桌旁,正在抽烟——她是这两天才开始抽烟的。桌上还放一瓶烈性西风酒。
她对他的进来没有反应,端起酒杯仰头又灌了一口。
武惠良一言未发,也坐在小桌边。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凄苦。几天以前,这个家还是那么温暖和谐,现在却象低等旅馆的房间一般乱成一团。
乱的不是房间,是人,是人的心。
他默默无语地抽了一支烟,又接上了另一支。
丽丽站起来,从厨房里寻出一个酒杯,给他放在面前,满满倒起一杯。
他端起酒一展脖子喝了个净光。
她也喝了自己的一杯。
第三杯时,她说:“咱们干一杯吧!”
他拿起酒杯,两个人当啷一碰,各自都一饮而荆武惠良眼泪象断线的珠子一般从脸上淌下来。
“别哭……也许以后我们不会在一起吃饭了。本来我不希望那种结局,可你……我求你别哭了……”武惠良还是没说话,又灌了一杯酒。
酒没有了。
两个人木然地呆坐着。
城市已经完全寂静下来,只有春汛期的黄原河在远处发出雄浑的声响。隔壁的房里,传来男人的深沉的鼾声。
武惠良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小桌,丽丽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索性伏在饭桌上,出声地哭起来。几天里,他第一次这样无拘无束地痛哭。他哭他自己的悲惨命运;他也受不了丽丽折磨她自己!
酒力猛烈地挥发了。他离开小桌,跌跌撞撞走过去,一头倒在床上,继续哭着。
丽丽也走过来,躺在他身边,说:“你冷静点。哭解决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谈谈……对你,我一直真诚地爱着。可现在我也真诚的爱古风铃。如果我不说出这一点,那才真是对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