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人是自己坐在这里活活等死的,或许最开始的时候它并没有想要死,只是顺其自然了。”
林深说着,从骷髅身上破旧的衣服口袋里搜出一个小本。
厚皮封面,线装的笔记本,现在已经很少见到。
“这家伙最起码在这里待了有十几年。”林深掂量着本子,小心翼翼地翻开。
刚一打开,一张纸片从里面划了出来,被山风吹得快要飘落下去。林深来不及抓,眼看纸片快要飞落石台,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抓住纸片。
赫讽抓过,念叨:“上面还写着字。”
字迹已经模糊得快要看不清了,赫讽勉强辨认,一个一个地缓缓读出来。
“【我走了,请忘记我。】”
只有一行字,“忘”字似乎写得格外用力,尤其是它上半部分的那个“亡”,到现在都还能看得清晰,可见当时写下这个字时,写字人的心情。
“遗言?”赫讽正反面都翻了翻,“没有别的,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还有如果这是遗书的话,怎么还在它身边?”
“也许是到最后犹豫了,没有送出去。”林深继续翻着本子,搜寻着什么,然后目光停留在最后封面的夹层处不动。
“怎么了?”赫讽凑上去,从林深的脖子后面看。“哦,一张照片。”
大概是十几年前拍的照片了,呈像都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够看出照片上两个人的面容。
这是一对情侣,男方身材高挑眉目俊朗,只是身上穿着略显寒酸,女孩脸带羞涩,有些亲昵又害羞地环着男方的胳膊,似乎是不习惯在照相人的面前表现得如此亲密。两个人相貌都不错,而且脸上羞怯又幸福的笑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这张照片一直被小心翼翼地保管在笔记本的夹层里,直到最后,都还跟在它的身边。
不,该说是他了。
这个照片上眉目清朗的男人,为什么最后会孤零零地在这山壁上断送自己的性命?
赫讽有些唏嘘,“多相配的一对小情人啊,可惜了。”
林深没说什么,将照片翻了过来,果然背后写了日期,还有名字。
游嘉与敏敏,摄于2002年,五月。
将照片重新塞进夹层里,隔着一张透明的薄膜,照片上两人的容貌都显得有些模糊。林深阖上笔记本。
“至少现在知道了他是谁,就不用再把他埋在后山。”
他有些不耐烦道:“后山上都快埋不下人了,挖坑又麻烦。”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么积极地寻找骷髅的身份?赫讽翻了个白眼。
他看向身边的那具白骨,再联想到之前照片上那个英姿勃发的男人,莫名地就有些感概。
“人啊,果然还是活着更好。”
至少活着的时候,比死后要帅气多了。一具白骨,多么凄凉又荒唐。
“你还想再这待多久?”
林深将笔记本塞进自己口袋里,走到石台边缘。“还不回去?”
“回,怎么回?”赫讽瞪着他,“跳下去,然后见阎王?”
林深不语,慢慢地走近他,伸手,从一侧环过赫讽的胳膊——伸向他身后的背包,摸索摸索,然后摸出一根绳子。绳子从石台上面垂下去,离地面已经不远了。林深将绳子系在石块上,拉了拉,很紧够结实。
回头,他对目瞪口呆地赫讽说:
“我刚想起来,出门时我虽然没带绳子,但是往你背包里塞了一个。”
所以还等什么?下去吧。
赫讽站在石台上,迎风而望。不知是该哀叹自己太笨,还是该痛诉敌人太狡猾。
默默地,留下一滴伤心泪。
由于一根绳子不方便带着骷髅回去,所以骷髅游嘉被他们俩留在了石台上。
又再次变成一个骷髅独处的游嘉,空洞的眼凹望着远方不知名的某处,许久,风吹动他身上破败的衣衫,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似乎,能听见一个男人忧伤而低沉的声音,隔了十数年的光阴,远远传来。
我走了,请忘记我。
忘记我,忘记我,忘记……
不要,忘了我。
19、十年等长生(三)
“什么?!又要我去!”
林深看着咋咋呼呼的赫讽,不做声。
“让我一个人去把那个游嘉搬回来,那你做什么?”赫讽不满道:“而且现在都快傍晚了,就不能明天去吗?”
“我当然有别的事,至于明天。”林深侧头瞥了他一眼,“你没有看天气预报?”
“这跟天气预报有什么关系?”
“从明天开始,东部局部地区有大到暴雨,部分地区持续多日。而很不巧,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这个部分地区。”林深道:“如果你不想过几天去抬回来的是一堆破烂骨头的话,现在就去把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