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夏之蝉
知——知——知了。
树上的蝉一声声的鸣叫,在酷热的夏天,更加增添了人们心中的烦躁感。
从枝繁叶茂的树下经过,听着那些隐藏在树枝绿叶间看不见的歌者的歌声,赫讽扇了扇手中的芭蕉扇,却一点都没觉得解热。
“这些知了,老是叫唤个什么劲?”他颇有些迁怒道。
“蝉吗?”
夏世离从他身后跟了上来,“准确地说,蝉并不是通过‘叫’来发出声音,而是它们腹部两侧膜震动空气,发出声音。说起来,这种发声结构和人类中的吉他等乐器较类似,不过蝉的鸣肌每秒能震动上万次,人类却是远远做不到这点。”
夏世离感叹道:“与大自然相比,人类自身的能力实在是太渺小,连一只小小的昆虫都比不过。”
“话也不能这么说。”赫讽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人类肉体力量不足一瞧,但是人类会运用工具。而运用的工具力量越大,人类所获得的力量也越大。”
“因为会使用工具,所以人类就高于一般生命吗?”夏世离喃喃道:“可是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随时会被意外给夺去生命。”
“强大又格外脆弱的人类,是多自相矛盾,但是这种矛盾却也能产生一种缺憾美。正因不是全知全能,有缺陷的人类才能一直进化,不断改善自己。所以……”
说了半天,意识到自己有越扯越远的嫌疑,夏世离歉意地笑笑。“抱歉,我又扯远了,这是个坏毛病。”
“又?”赫讽疑问。
“与别人说话的时候,我总下意识地将话题导向我关注的方向,对一般人来说,这些话题大概很枯燥又无聊,没有意义吧。”夏世离说。
“那倒也没有。”赫讽摇摇头,“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敏感。一般来说,像你这些自然科学研究的人,不应该都是很理性化的吗?”
“理性?”夏世离,“你指的哪一种?”
“就是完全将事情分条分类,做事很有规划,完全不会被感情给困扰。说的不好听点,大概就是以理智来衡量一切事物的价值,不加以感情干扰。”赫讽说:“正好我有一位……朋友,就是这样的人。”
“这么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夏世离苦笑,“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是你说的这样。”
“现在不是?”
“……现在,大概是看明白了吧。”夏世离摩挲了一下手心,赫讽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正握着一个手机。
事实上,这几天总能看到夏世离将手机随身带在身边,有时候会时不时地拿出来翻看,却没有见他打过一个电话。
“之前我女友也这么说过我,所以现在和我赌气,不愿意见我。”
夏世离看了下手中手机,叹了口气。“已经十天了,她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也不发短信。”
“你有女朋友?”
“恩,大学毕业前谈的,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本来准备今年就准备结婚。谁知道……”
见夏世离笑笑不再说话,赫讽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她很生气?不理睬你,你们吵架了?”
夏世离点了点头。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到各地旅游,顺便散散心吧?”
“也有吧,我似乎是有点想逃避,很害怕她对我说出分手这两个字。”
“所以你就直接躲到山林深处?”赫讽不可思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和好?把话说明白不就成了?”
“哪有那么简单……赫讽,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夏世离突然发问:“不,不该说是恋爱。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主动去追求过一个人?”
赫讽刚想否认,可是仔细一想却哑然,从小到大,似乎都是他身边的人在追逐他,而他总是被动的接受。
夏世离看他表情就已经明白了,上前拍一拍赫讽的肩膀,道:“所以你不懂,这种害怕被拒绝的恐惧,正是因为深爱,所以更加恐惧。”
爱一个人的话,难道不是明明白白说出来让对方知道吗,还有这么多有的没的?
赫讽承认,自己似乎真是一点都不理解这种爱情观。
夏世离看他困惑,笑了,指着树上的蝉道:“就好比这蝉鸣,你知道为什么它们会费力地发出这样的响声吗?”
“恩……求偶之类的?”
夏世离点了点头。
“蝉从土中出世后,就会开始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不过不同的是,雄蝉能够发出这样清脆幽远的声音,但是雌蝉却是哑巴,只能听,却发不出任何鸣响。”他看着头顶茂密的枝叶,淡淡道:“所以这种时候,雄蝉只有费尽心力,撕心裂肺地奏鸣自己求爱的乐曲,从早到晚、昼夜不停,才能等待到属于它们的爱情。”
“但是还有很多雄蝉,很可能在等到雌蝉前就因为各种原因死去,而即使等到了,雌蝉也不一定就满意它,它只能继续等待下去。所以你知道,要寻找一份两相厮守的爱情有多困难,而一旦拥有了它,人们却往往因为害怕失去,而变得更加胆怯。”
“和蝉的爱情一样,人类的之间真挚的爱也往往难以寻觅。”夏世离微微一笑,“而我却因为犯了一个错误,而差点失去它,是有多愚蠢啊。”
“那个……这,我想只要诚心恳求的话,对方总会原谅你的……吧。”赫讽斟酌着道。
夏世离却摇摇头,不再说话。
“那你每天看手机,是在等待她联系你吗?”赫讽试探着问道。
夏世离点了点头,又随之摇了摇头。
他脸上带着一抹异的表情,像是嘲笑又像是……那是某种赫讽目前难以道清的情绪。
“与其是说在等她联系我,不如说是在等我自己。等到哪一天,我会下定决心回去找她。”他轻声道:“不过,还不是现在。”
树上的蝉鸣又一阵一阵地喧哗起来,然而迹般地,赫讽这一次却没有觉得它吵闹。
像是夏世离说的那样,如果这是雄蝉们为了追求它们的爱情,发出的一生仅有一次的求爱歌谣,那么此时这种鸣音听起来,便也格外有种悲剧式的凄美。